鬼锋站在他身后环顾四周淡淡道：“这里僻静无人确是你我对决的好去处。”</p>
丁原没有说话默然迈步走入洞内。</p>
里面空荡荡依稀如当年情景。石壁与洞顶上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地镌刻着历代翠霞派先贤在洞中修炼参悟而得的心得。</p>
其中尤为引人瞩目的无疑是那一幅上代长老曾山所留的题诗赫然写的是：“曾山到此一游特留仙尿一罐——大正二十八年三月十七”。</p>
距今已过一百六十余年字迹却依旧清晰深陷在石壁之中恍然如昨。</p>
只是物是人非曾老头已然多年未归翠霞坐忘峰的后山也随之变得沉寂冷清。</p>
莫名地丁原心神恍惚了一下好像剎那间重回到少年时自己的师父淡言真人正从远方踏云而来那古板的面容瘦小的身影在记忆里渐渐放大渐渐清晰令他心头一热低唤道：“老道士！”</p>
一阵山风吹过洞外的草木簌簌摇曳带走了淡言真人的身影。</p>
丁原一醒眼眶却干涩的难受手指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轻轻抹过缓缓平复下心境。他抬望向静立在洞外、对着正凝神端详青石碑刻的鬼锋说道：“请进。”</p>
鬼锋走入洞内朝周围的石刻略扫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再观瞧说道：“这里为何无人看守任由你我往来？”</p>
丁原回答道：“若是胸怀坦荡整座翠霞后山自是空无一人；可要来的是居心叵测之徒坐忘锋上草木皆兵。”</p>
鬼锋微怔一时半会儿想不透丁原话里蕴藏的玄机但事关翠霞派**他也不愿继续追问只道：“我们还是回崖上万一毁了这里的石刻不免可惜。”</p>
丁原唇角逸出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问道：“你可知此洞的名字？”</p>
鬼锋点头答道：“思悟∣∣我已在洞外的青石碑刻上看到。”他目光一闪接着道：“阁下适才耗损了不少真元不妨在洞中打坐一夜。待明早日出你我再到洞外一决雌雄。”</p>
丁原摇摇头问道：“鬼锋兄你与当年鬼仙门门主鬼若寒是何关系可否告诉我？”</p>
鬼锋静默了片刻沉声道：“他是我伯父也是我的杀父仇人。当年我侥幸逃脱一路向北原本想寻找一处荒僻的地方埋头苦修却不料遭遇到北极冰原上的一个神秘门派。</p>
“我用鬼仙门的绝学和他们作交换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待我回返漠北欲找鬼若寒报仇时却听说他早已死在了阁下剑下。”</p>
丁原道：“于是你就顺势南下一路连挑燕山、天雷山庄、越秀与翠霞四派一面验证自己多年修炼的成果一面借此迫我露面？”</p>
鬼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当我得知鬼若寒死讯后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能与阁下快意一战无论生死胜负皆不足谓。”</p>
丁原哈哈一笑道：“能成为鬼锋兄平生第一大敌丁某幸何如之？不过你既不是为了替鬼若寒报仇又为何一定要与我一决而后快？”</p>
鬼锋愣了愣方才说道：“我想亲身体会自己与天道巅峰究竟还有多远的差距。”</p>
丁原收住笑声问道：“倘若鬼锋兄赢了丁某是否就意味自己站到了天道峰顶？”他看着鬼锋沉思的表情根本不容他有些许喘息紧跟着又问道：“当你站到峰顶之时拔剑四顾鬼锋兄又该何去何从？”</p>
鬼锋一抬头霍然迎上丁原锋利而深邃的眼神竟久久说不出话来。丁原也不再开口收回凝住在鬼锋脸上的目光缓缓踱步打量着洞壁上的石刻。</p>
半晌之后鬼锋长长出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但鬼某不远万里来到翠霞只求一战虽死无憾。”</p>
说完这句话他的眸子里又重新现出坚毅沉静之色燃烧起熊熊斗志。</p>
丁原停下步履声音一寒说道：“也罢丁某现在就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p>
鬼锋闻言心底禁不住一阵激荡。这些年来他所梦寐以求的就是能与眼前这号称天6第一人的无双高手一决胜负于生死毫厘间体悟天道的魅力。</p>
而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即使是明知此战几无胜望他也甘之如饴。只一剎他平复下秋波微澜的心绪面容又变得冷峻漠然低声道：“多谢！”</p>
鬼锋反手从背上撤下包裹神情专注而平静地慢慢解开上面的绳扣露出了那柄曾渴饮天6四大高手鲜血的“破心雪剑”。</p>
手一扬裹布随风翩飞飘荡向洞外黑沉沉的夜空转瞬不见。</p>
丁原静静地注视着他修长的身影在黑暗里几乎与这幽幽古洞融成了一体。当他袖口衣袂轻轻漾起也不晓得是这风在动还是这山、这夜在动？</p>
鬼锋的右手一寸寸挪移向剑柄待到握住破心雪剑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里陡然亮起暗紫色的光焰像两簇吞吐闪烁的鬼火好似随时都会破茧而出将周身的黑夜焚为一片妖艳凄厉的火海。</p>
洞中的温度骤降彷佛只一眨眼已跌近冰点。白茫茫的寒雾从他的衣衫下冉冉升腾弥漫在波荡的山岚里越来越浓越来越冷。</p>
丁原屹立在凛冽的杀气与寒雾中宛若丝毫感受不到对面赫然凝聚进而出的强大气势。</p>
鬼锋的双手徐徐抬到面前右腕微一运劲“铿”地从鞘中掣出一截剑锋。</p>
剑光如电映射在鬼锋苍白的脸上出耀眼的光芒。肩膀上披散的靛蓝色长也彷被这森寒的剑气惊醒猎猎狂舞熠动着诡异磷光。</p>
他双眼罩定五丈开外的丁原一呼一吸间将状态攀升至巅峰低低道：“请！”</p>
丁原不为所动淡然瞥过那柄锋芒崭露的破心雪剑。</p>
“我早已出手。”</p>
鬼锋一怔蓦然看到身外地上一圈足印他的瞳孔情不自禁地缓缓收缩。</p>
这些足印有横有竖深浅不一形态各异略一计数竟有六十四只刚好形成一个圆环将他圈在了中心自是适才丁原踱步时所留。</p>
若是一个山野砍柴人见到这些足印多半会不以为意地一步跨过跳出圈外。可在鬼锋眼里这圈足印却像是一个充满挑战与刺激的谜团诱惑着自己去突破。</p>
慢慢地他隐约感觉这些足印竟似拥有一股奇异的灵性在凝固冰冷的山石上徐徐扩散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一股无形的气势宛若天罗地网弹指间将他笼罩在正中。</p>
鬼锋的眸中紫焰一闪像是被风吹动摇晃着的烛火凛然现脚下的六十四只足印突然间鲜活起来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底流转涌动。</p>
他心头一震当即急催玄冰鬼气全神凝铸灵台不由自主闭起了双目。</p>
眼前的幻想遽然褪没鬼锋这才觉察到手心里已捏起了一丝冷汗先前鼓荡积聚的漫天杀气业已荡然无存。</p>
他紧了紧手中的破心雪剑调匀自己的内息却惊觉那圈足印如影随形涌入了脑海幕天席地一只只足印此起彼伏环绕在他的脑海里。</p>
“咄！”鬼锋的唇中出一记厉啸振剑劈斩在虚空中打过一道夺目绚丽的电光似乎是想驱散去缠绕在他心头的幻景。</p>
他抬起右脚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砰！”靴底击在地面上沉闷而冗长地一响在思悟洞中悠悠回荡。</p>
他执剑而立如临深渊徐徐睁开了双目与丁原之间的距离已拉近两尺。他一声断喝再举左脚。恍惚里那些足印陡然汇聚成一团沛然莫御的惊云与山川日月一体向着自己水银泄地般地迫来。</p>
他凛然醒悟到自己的对手不是这些足印也不是对面傲立的丁原而是身外缥缈无凭的天地自然。</p>
手中紧握的剑已寻找不到劈落的去处！他的腿不自觉地凝固在半空无法落下像一只陷入蛛网的飞虫难以自拔。</p>
时间在洞中静止岁月在静止中苍老。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鬼锋眼中的紫焰渐渐黯灭他小心翼翼地将破心雪剑归入鞘中再解下身上湿透的白衣将它层层迭迭地重新包裹起来就像珍藏起一段惊心动魄的记忆。</p>
这时如释重负地他长吐一口气脸上竟闪现一丝欣喜一丝解脱。</p>
丁原凝视着他油然而笑。</p>
鬼锋迎上丁原的视线道：“幸好我遇见了你；幸好还不算太晚。”说着他向丁原深深一揖沉声说道：“承蒙指教！”</p>
丁原坦然而受再问道：“还要打吗？”</p>
鬼锋冷漠刚硬的唇角居然泛起一缕笑容摇头道：“不用了应该不用了。天地无极人寿几何？除了打打杀杀其实我还可试着去做许多其它有趣的事。</p>
“烦劳丁兄转告盛掌门和小蛋明日午后之战取消鬼某即刻北归。”</p>
丁原悠然而笑抱拳一礼道：“鬼锋兄一路顺风。”</p>
鬼锋向他点头示谢再看了一眼脚下的那圈足印此刻已恢复了沉寂。 他一迈而过低声道：“告辞！”身形一展。一丝明悟向着天宇越飞越高。(全本小说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