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鸟收起箭枝,放喉大喊:“刚才射你,你能逃过去?!我已经赢啦!”</p>
范镇东听到了他的喊叫,只是随着马匹起伏,渐渐接近中,感到两人离得不太远,突然回到马背,狄阿鸟飞快地反应着,上弦作态,口里还大叫:“你休要耍赖,我放箭啦!”</p>
范镇东觉着别人未必能听到狄阿鸟的叫喊,而自己已经拉起了弓弦,怎么说也可以比得过狄阿鸟滞后的反应;他也考虑着自己带着头盔,身上穿着很难穿透的盔甲,一箭换一箭的情况,可以从容地将穿着不伦不类的狄阿鸟射杀,射伤,可以赢了再说话。</p>
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贵族的事实,心想:我们是决斗,不要说朝廷颁布了新法,交纳赎金可以免死……</p>
狄阿鸟没有像他人想象中的惊慌四措,到处乱跑,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叹息一声,扣箭就发。</p>
这是一个火花电闪的瞬间,范镇东尤觉得自己不能笑,那样显得太无风范,只有不笑才让人觉得自己的心情沉重,不是有意伤人、杀人。</p>
但他马上就不用抑制这种笑容啦,一声弦想,他脸色都来不及变,就觉得喉咙一凉。</p>
怒马高立,将范镇东高高带起,也将他拈着的弓弦放出,让那无头的箭枝在空中抛出长迹。随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漆黑在触觉归寂中消失,他那被青铜甲衣围裹结实的上身如同朽木,偏离马背一下低萎,转瞬被惊蹶的马儿甩到地上。</p>
万籁顿静,风云忽止。</p>
人哗声被这种变故灭去,观众只看到那马蹬还拖着人腿驰走。</p>
※※※</p>
花流霜等待着,陡然看到狄阿雪他们回来,再望望不到狄阿鸟,不由得慌了神,往前一走,都摇摇晃晃的……事情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只听得狄阿雪迫不及待地告诉说:“阿妈,阿哥射死那无赖,要去官府投案,让我回来说。他自己引马往东走了!”</p>
花流霜暗叫“不好”,想也不想上了马,匆匆投东追赶。</p>
※※※</p>
狄阿鸟像一叶舟,在旷达的野地奔驰,他回过头来,往亲人们的方向望一眼,扭过来继续奔跑,再也没回一次头。</p>
他来到官府投案,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投到监牢待审。</p>
监牢里已经有了很多人,将这污垢之地已经填塞得满满当当,有种让人透不出气来的压抑。</p>
人犯穿得各色各样,有的衣裳已经破烂,沾满着污垢和血色,有的衣裳还完好。</p>
他们按照木柱圈成的牢室,分别居住。狄阿鸟觉得对面的牢里似乎有着更多地人,站在自己的牢房看往对面,好多人都在大声地喊着“冤枉”,乱糟糟地。牢子们不要他们喊,冲着那些喊叫的人,泼出一桶一桶的水。</p>
狄阿鸟心中充满无数的疑问,暗道:“天下刚刚大赦,只要不是谋逆,就能被放回家,这儿怎么能有这么多人呢?”同时,他忘不了自己在龙青云阿舅的监狱里和人打架的结果,时时刻刻警惕着四周。</p>
但四周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一个瘦瘦的文士说:“你年纪不大!怎么也遭上这罪?”</p>
狄阿鸟看看他,见他两眼深凹,颧骨高耸,胡须都带着污垢,候审时带了链子,几乎是爬在地上,不禁大为同情:“什么罪?”</p>
那文人大笑,周围几个人也像哭一样笑,大家惊动了牢子,牢子过来怒喝,还是有人无顾忌地嚷:“什么罪都不知道的,进来的不是你一个,只是看起来,你的年龄似乎小了。”</p>
狄阿鸟于是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p>
那瘦弱的文人说:“我编了个小曲。你听一听就知道,‘月如弦儿,月无全,死人堆道边;西风摇芦(鲁),湛湛(渐渐)无天。……!’”</p>
狄阿鸟疑问连连,见有个桶,碰碰带响,觉得是水,便手扶干粮揭开盖子,感到众人眼神不对,再闻到浓重的骚臭味,连忙把盖子盖住按着,问:“没有谁吗?!”他很快看到大伙干裂开口的嘴唇,顿时明白,只是他记得看牢的刚刚用水泼过人。</p>
一个男人说:“小兄弟。你千万别叫,一叫,他们就给浇水败火,淋你个全身,让大伙也跟着遭殃!要是想喝水,忍着吧,晚饭有一碗菜汤水!”</p>
狄阿鸟要等官府的人来处理,暗想:还是睡觉吧。于是倒下,一觉睡到被公人打扰。</p>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衙役说是审讯。</p>
大步走出来,四面皆暗,狄阿鸟听里面另一个唯一的刑事犯说他已经被候审半月了,早就忐忑,这样走过一堵窄窄的廊道,来到大堂,感到眼前豁然一亮,不由自主地往四下看,一眼看过,竟然在一侧找到自己的阿爸,阿妈,见阿爸裹着伤,心中担心,刚叫一声,就听到堂上一声震天的醒木响,顿时吓了一跳。</p>
(全本小说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