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p>
五十节</p>
樊英花觉得自己镇住对方，一步一步走去，用脚掌来拨的面孔。</p>
狄阿鸟心道：“唐凯要在这时弄灭那盏该死的灯，她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他伏地装死了好一阵，直到樊英花踢几踢，弯腰掂自己的头，也没见灯灭，只好赔着笑抬头，此时不由因脸被埋在雪里冻得生疼，龇牙咧嘴道：“风雪太大，不小心被吹了过来！”</p>
樊英花穿了一身臃肿的翻领毛大衣，身上是金钱豹一样地斑纹。</p>
她负手卓立，半抬着下巴，看这跳梁小丑用不可信的话掩饰，洋洋得意地说：“是你！怪不得马匹老拴不牢，原来是你在搞鬼！你说你被风雪吹来这里？那就再让风雪把你吹走吧。”</p>
狄阿鸟爬回身子告饶，一把鼻子一把泪地搂了她的腿，心想：我得提醒唐凯，让他弄灭那盏灯！想到这里，他藏在樊英花两腿间回看，见马夫提了灯仍然站在槽口那里，便大声说：“你小心啦，灯一灭，我就可以逃跑！”</p>
“呵，你还能逃跑？！你……你这臭贼！快放手！”樊英花提抓住他的头发，狠狠擂了两拳，使劲踢攘。</p>
她再怎么说，也是女人，羞于被个半大小子搂着腿，可不管怎么打，怎么甩，对方都跟粘在腿上的松脂一样。她并未来得及多想，一心想着怎么让这该死的“黏黏虫”放手，而狄阿鸟则左顾右盼，只盼灯早点灭，不慌不忙地惨叫些“做牛做马，饶过小血一盆”，“巾帼英雄，天下太平”肉麻话。</p>
樊英花听在耳边，找到几丝感觉，正细细地品味，和对方看对眼睛。</p>
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狡猾，她突然感觉到不妥，可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一轻，被狄阿鸟抱了一条腿摔倒。</p>
狄阿鸟实在挨不住她的拳头了，一将她掀翻在地，便冲着马夫高喊：“打烂灯笼。”</p>
马夫伸着灯笼看，对变数估计不足。</p>
他并没有猝然支援，反看着手里的灯笼，奇怪对方为何叫自己打烂它，再一抬头，看到狄阿鸟和樊英花扭成一堆，在雪地里翻滚，连忙在马棚上别灯笼，急急过去支援。唐凯早趴在马夫身后咬牙待决，一见狄阿鸟两个像泼皮一样在地上别胳膊撬腿，打得“砰砰”响，而壮实的马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跟前赶，再也不顾后果，猛地起身，一脚踢下悬挂的马灯，在脚下猛踩。</p>
天地猛地一黑，闷声的打斗渐渐响亮，演变成娇喝和怒吼，接下来，只剩下马夫的叫饶道歉。十余辆推车带着火光“辘辘”赶来，雪地上只剩下跪着的马夫，和站着的樊英花。樊英花如花似玉的脸孔已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样，她摸了摸自己青眼圈，感觉又是一疼，气极生悲地站着，一个劲冲着脚下的马夫下脚。</p>
“小姐。那么黑，我哪知道冒犯了您呢？！”马夫可怜巴巴地跪着，也一样在揉头脸的青紫，解释说，“我总共只打了两拳。根本不可能全打中您。您的伤都是那小子打的。”</p>
压车的汉子们将车放出歪歪扭扭的一线，愣愣地看着前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p>
樊英花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脸过，不自觉捂了发红的面庞，停手站着，狠狠地给众人说：“去，找！找到那小子，我要拔他的皮。”这些好汉看脚印直通墙头，只当对方已经逃脱，问清是谁后，便丢下四五位外来的客人，跟着樊全回头进村子去找。</p>
一个戴着大斗笠的倜傥男子看着他们离去，一握腰刃，向樊英花磕头，说：“属下麦范石，参见小姐！”</p>
樊英花摸着面庞点头，走到车前。一个武士立刻有眼色地上前，一剑斩断缆绳，掀开粗布，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双手捧上让她看。樊英花试了几下，称赞不已，却绝口不提要它们何用。</p>
一人跪在她面前，呈上一卷，铿锵道：“拓跋氏占据陈州，师阔虎起于陇下，刘逊自北南下，夏侯武律据辽阳，而各州各地，也已经烟尘滚滚。靖秦氏已经形如朽木，只要主公一举义旗，天下英雄定然云集响应。我等联络了江北，河汉的各路英雄，这是一份名册，请小姐交于主公！”</p>
“今年拜寿，大伙怎尽说这些？！这兵器一路运来，你们也不怕被朝廷查获？！只怕老爷子真要被你们架到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喽！”樊英花背负双手，左右踱了几步，假意责怪说，“老爷子说，人心仍在靖秦氏！怕是大伙都一腔热血，遇事一艰难，各奔东西。”</p>
“我麦氏不知有什么靖秦，只知道主家姓李！”姓麦的去了斗笠，一个劲磕头。</p>
“好了，好了！尚有五六日才是寿宴，看看再说吧。”樊英花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马夫带他们去安歇。众人都走了，樊英花却独自站在车边，自顾摇头。她在空旷的场地里走了一圈，竟行到马圈边，挽了断缰的“笨笨”，自言自语地说：“兵器有何用，缺少的是钱粮马匹！”</p>
她系了“笨笨”，也不等人回来收拾那几辆大车，径直就走。</p>
这时，两个脑袋在马圈后面露出来，正是狄阿鸟和唐凯。</p>
狄阿鸟盯住那几辆大车，回头又看唐凯，担忧地说：“原来太爷要造反？”</p>
“才不会呢！”唐凯抵口否认，“是别人劝太爷造反。没看小姐一直在拒绝吗？”</p>
“你知道什么？！虚伪地摆出姿态而已。当官做头的都爱这样，我还经常这么做呢。你想，要是太爷没有他心，别人送兵器，他也敢要？他就不怕给你们全村带来灾难？”狄阿鸟反问，接着拉唐凯到墙边，边走边喘气，说，“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别给别人乱说。要是不知轻重乱嚷，非被你太爷砍头不可。”</p>
他心急火燎地翻过墙，想回去带秦汾逃走，可又怕樊全等人正在家等他，便打发唐凯快回家，脱离嫌疑。唐凯却在为他着想，不停地问：“要是真要造反，他们会不会杀国王和你？阿鸟，你打算怎么办？”</p>
“我要带国王走！”狄阿鸟说，“可是不怎么知道路，怕困死在山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