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顶骂而上,抓住两片瓜蹲在一边大口咬吃。他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听不进,龙蓝采只得按住他打几巴掌,飞鸟只是笑,闷头咬瓜,边挨打边说:“阿妈!我们家的粮食还有不?市上的粮食都已经五银一斤了,我回来去肉铺,对面排了一大队人龙,疯一样地挤扛。我们现在雇的人快养不下了,你赶快让我吃完去赚钱。”</p>
“是吗?”龙蓝采也吃了一惊,停下来问,“那你赶快把他们赶走,二十个人一天十斤粮食可不是个小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p>
狄南堂本来正看着飞鸟买回来的白亮丝绸轻笑,听飞鸟一说也陡然一惊。长月是靖康最繁华的城市,又是都城,无论是从固国之本上还是从粉饰太平上,朝廷都会调来大量的粮食发放,平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粮食价格飙升的。如今粮食突然相比前些日升了几百倍,尤在说明朝廷内部形势严峻,要么因国王驾崩形势不稳,要么就是朝廷山穷水尽,粮钱到达崩溃的边缘。他想到这里眉头不禁一蹙,也无心情吃瓜,忍不住站起来踱步。</p>
“是呀,是呀!我也在想,如今粮食高到这种程度,哪会还有猪杀?”二牛也愁眉不展,并证明飞鸟的话都是实话。</p>
“不管,赚点钱防家才是正事噢!”飞鸟扔到西瓜皮,胡乱抹了几下嘴巴,应付几句二牛娘的几句话,匆匆叫起“笨笨” ,抱起白绸子离去,飞雪也赶快扔了西瓜,紧紧跟上。</p>
“老爷!”“主公!”余山汉和龙蓝采几乎同时叫他。</p>
余山汉想起花流霜给自己的使命,试探着劝狄南堂说:“主公,你怎么了?这和我们没关系的!”意思是说粮食再贵,多花有一点点钱而已,对自家又无什么。</p>
“我有点事!”狄南堂匆匆忙忙到马棚说,他刚换过衣服,也个单褂短裤,这样出去非受人轻贱不可。</p>
花流霜也不劝阻,只是说让他整好衣服再出去。龙蓝菜去摆着两只手拦到路上,大声地问:“我不让你出去!”</p>
狄南堂微笑着说好话:“蓝采呀,我出去看看,看能不能多贾些粮食出来。我们一家,二牛一家,还有你儿子雇得一大群人都要吃饭!”</p>
“是呀!去看看!”二牛老娘和媳妇都紧张地告白,支持狄南堂。</p>
正说着,一辆马车驰过的声音响起,飞鸟和谁打招呼的声音传到了院子里。二牛看到两个穿衙衣带抹博额冠的小个子公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笑着招呼。</p>
二牛媳妇也一脸狐疑,卧在婆婆身边,担心丈夫,狄南堂和飞鸟做错了事。</p>
“干什么?”余山汉却没有二牛赔笑脸的心思,直直呵斥来问。</p>
“我来看看!”一个人很远就说,“兄长要出去?”</p>
二牛把心放回,慌忙行礼,原来是张国焘。“粮食涨了,涨得厉害,我就找了两个人帮忙,送点粮食过来。”张国焘说。</p>
“这粮食从哪来的?”狄南堂问。</p>
张国焘只以为狄南堂对粮食的来路敏感,笑了一下说:“朝廷对大臣的俸禄虽说发的都是金,可实际是粮食折价,如今粮食几日涨了上来,难不成也让官员带着家人去抢粮食买?放心,是清白的俸禄!”</p>
狄南堂有些头疼。朝廷在此境地一方要安民,一方要干涉,怎么转风向放粮食给官员,这让百姓怎么想?他们越争越烈,囤积商贾也越不肯出货,这等月份,一旦粮食升到天上,怎么还能下得来?长月如果因米粮贵而有乱,那天下可真要有事情了。</p>
“怎么?不信?我升迁了,快得自己都没想到。”张国焘笑着说,“我也在脱人为你的事帮忙。只是现在国王出殡在即,我又是新进的补官,抽不出身来而已!”说完他指使两个公人去挪粮食,</p>
“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你在公门,不知道朝廷对现在粮食暴涨抱什么样的看法。”狄南堂携手揽上张国焘问。</p>
张国焘叹了一口气,忧容俱现,无奈感发说:“朝廷国丧在即,因丧处夏,又属突发,官员们都在为此准备,只图早日评定庙号,通报治丧。这样的事,朝廷又怎么干涉?有人提议限定粮食价格,但即使实行了恐怕也根本无用。庭议的结果是粮食少,朝廷又调不出来粮食发放,根本无从控制。”</p>
“谁说的?”狄南堂诘问,接着说,“即使绝对缺粮也要让它渐涨。粮食不足往往是伴随着恐慌,不良风声,人为哄抬的。‘凶年三缓’,是不能放任它自然下落的。”</p>
凶年三缓是说凶年来临,农田荒废,人心惶惶,流民四起,青苗因这种恶性循环而大量被毁,至少要经过三年的丰收年景和对流民的安置,方能缓和。这是雍朝前面留下的简书,处于颂扬皇帝的庙颂中。张国焘也是儒士,模糊记得,却觉得是那是在颂扬帝王经受天佑的话,听狄南堂如此一解释,折实吃了一惊。狄南堂反复给张国焘说明,但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官是七品,就是升迁有什么用?恐怕见一下丞相或者首辅都要排上半年队。</p>
“兄长呀!无论如何我要让你出来仕官。”张国焘激动起来,问,“你有什么办法?”</p>
“只要朝廷还能拿出一些粮食,就能量转形势,把国力集中到一个地方,接着等这个地方粮食价格回落后再用到另一个地方,同时控制流民,像往年一样颁布‘青苗法’和‘护苗法’。召见商贾,礼兵并用,共订粮价,对于主动配合的商家给予奖励,包括给他们爵位,编外郎官!可用太祖当初为战时的从权。”狄南堂连忙说。</p>
张国焘有些发懵地站着。在一般儒生的眼中,从古以来,国运隆衰,皆有定数,治极则乱,乱极则治。上位者治国之术虽蕴涵于经传,却不见于经传,一般儒生从师学礼制,行圣人之道,纠物之根究,却限制于阅历而发不破。国王,丞相虽有睿圣的,他们却不可能挖政深暗角去有所遗世,你让一个乡间房师或耕或种或在边缘晃荡的人或为了显示高风亮节的四处讲学人如何有得传授?狄南堂这些经国道理是出于霸术,却抛去僵死的法令,不仅仅限制于法令,这对他来说是个异数!</p>
“兄长的话很有道理!”张国焘忍不住赞叹说。</p>
说到这里,狄南堂就罢住,给张国焘说自己要出去。张国焘询问了半天,才知道他去见以前询问过自己的巩度,借机递递主张。</p>
张国焘也不要他骑马,拉他进马车,说要送上一程。狄南堂欣然,这就在一家人心不甘的目光中上车去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