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又过了三日，梁威利的人马还未能到来汇合。</p>
又是一个清晨，雾气渐渐消散，斥候刚赶回报过狗人到来的迹象后，对岸观望的哨兵也又来回报，说发现了一小股狗人。狄南堂本想在上游囤积堤坝，用于击敌半渡，却因人手不够，进行得并不顺利。他当即派人到上游招回那里的一部分军伍，带上张毛等人往河边赶。</p>
此时没有太阳，天色混沌。一起忧伤的骨器忧伤地奏，犹如此时正袅袅浮起的薄雾，朦朦胧胧，难以判断是近还是远。上游的堤坝离建成还差得远。秋水吞掉岸边露出的河床和丑陋的鹅卵石，将唯有的浮桥淹得半沉半露。</p>
狗人的到来已经确信无疑，狄南堂想也没想，就带十多人过河。</p>
利无纠拦住请求：“将军！还是赶快召集人马严阵以待吧，撤退也行。”</p>
狄南堂回了他一句：“看看再说。”说完便登上哨楼，在哨兵指引下向前看去。</p>
穿过薄色的淡雾，灰色而荒凉的天际处有一处高坡，在那里，一个半白半灰的人影在落叶凋零间卧着，虽然看不清楚，但在这种环境做出这样的姿态，一定不是等闲人。</p>
狄南堂也听说狗人空手拒马的事。但他反感觉到狗人朴素的智慧和搏斗的技巧。马向上坡行进，自然慢下许多，尤其是遇到一个镇定的人，会本能地侧去。若这名勇士用双肘快速挡撞，会使马匹受到惊吓，身偏得更厉害。在这种情形下，马匹受数百斤身体冲撞，想不翻倒都不可能。而击马的道理也差不多，在马匹仰踢时，也完全可以不受力地击中马匹要害。</p>
狄南堂敢保证，那两名勇士也是狗人中难以寻见的。</p>
行军路途中，虽然逃亡的人还不多，但他能够看到军中从上到下的恐惧。陷入灰色的黯淡中的大军促使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到底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胆怯？还是因文明得太久，见到不能解释的事物而胡乱地恐惧无助呢？想到这里，他不由为众人的风声鹤唳悲哀。想想猛人，他们对抗狗人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像自己人那样张皇失措，贪图狗人身上的皮毛，贪图怪鸟的鲜美，反以猎取到狗人为荣。</p>
天气渐冷，没有什么人能有资格和狗人打冬战的，虽然梁威利没有按时到来。但狄南堂还是渴望早打这一仗。</p>
既然这么决定，消除众人的恐惧就成了当务之急。</p>
他下了哨楼，给十多个人说：“我要将他猎取回来！你们谁有胆量，我们一同前去，回来有重赏！”众人都不说话，就连张毛都缩着头偷看，怕主人叫上自己。利无纠身份特殊，便笑一笑说：“主帅涉险，不利于军，回头让勇士们掳掠过来一个就行了。”狄南堂拍拍他，突然掂掇起一大块石头，高声冲众人喊：“谁能将此石头搬开，我便赏以百金。”</p>
因狄南堂在军中最是说一不二，众人虽面面相觑，但立刻相信，争着去抢挪。狄南堂让抢过石头搬到一边的人回营，并让人记下，接着又问：“若是第一个抓回狗人回来的，我记他一转的功劳，可有人相信？”</p>
一转就是四十八级功劳，可直接从白丁到有品，不能任事的便记一勋，三勋便可直上贵族爵，有品的人则可上升半品。军中大将打胜仗才以“转”记功，属下部将减“转”，兵士只论以人头。这一转对利无纠也充满诱惑，更不要说其它人。</p>
一干人先后点头，连哨兵都扛进来举手。</p>
狄南堂大笑几声，以鼓励的口气说：“走！”便一马当先，向狗人那里冲去。众人叫嚣以助威，跟上猛跑。目标渐渐接近，狄南堂让骑马的人都甩下马匹，而自己带着一个人先上前，躲在一处树林看。这是一只有十多狗人的小队，和众人数目差不多，不少提着鱼网。</p>
为首的高大男人坐在石梁上。十多人围聚在他身边看寻来的食物，只是疙瘩一样东西，估计有几只鸟蛋和一些红薯疙瘩。首领男人看着食物，大概在为食物发愁。突然，一个年纪稍大的狗人走在他前面，口中叽里呱啦地说什么，一干狗人都呜咽地哀泣。</p>
高大的首领起身，展露足比靖康人高出一头的身量，他夹着几缕棕发的银丝在耳朵边扎了两个辫子，其余的披散下来，肩上披了一领很大的毛披，还背了一个粗棍。那毛披是许多大大小小的灰白色毛皮拼缝在一起的，前胸卡上三只骨扣，只一走动就因胳膊舞动而展显得更大，比得普通人心里直发毛。</p>
他走了几步，仰天地吼，吓得狄南堂身旁的小兵一抖，几乎要尿裤子。那小兵紧张不已，看到狄南堂的眼神鼓励才觉得好了一点点，他仔细地看对方身上长出的毛，渐渐发觉那是紧身的衣服。</p>
片刻之后，眼前的狗人都围坐高声悲歌，而那老年人却全身裸露，跃到泉水中，非常细心地清洗身体。他回来后，卧在众人肩膀架支的胳膊上，让众人抬高向东南看。众人歌声愈发地悲凉，却一遍一遍地挺上那老人，让他看远处。高大的男人单膝跪下，口中虔诚地说话，言语即悲哀又斩钉截铁。接着，他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老人，悲吼一声，将他的脖子拧断。</p>
小兵的尿意又出来了！</p>
狄南堂见他们中的一人升起火，又绵绵地高唱，便拉过小兵撤退。</p>
两人回到众人那里，跟狄南堂过去的小兵就开始对树撒尿，口里叫着：“太邪恶了，他们要吃人！”</p>
“怕不怕？！”狄南堂也想不到小兵一回来就嚷这个，但也没法再制止他，边环视一周，说，“他们已经很久都没吃的了，我们不乘机杀过去，待到何时？”</p>
利无纠看狄南堂若有所说的视线射来，第一个怒呼：“此时不杀去，难道要他们多一个人吃我们的尸体？”狄南堂看自己，利无纠，张毛三人骑了马匹，便安排众人先摸到近处隐蔽，准备好弓箭，等自己三人突然从背后上坡引人下来的时候射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