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外酷寒刺骨，发青的阳光不能给人一丝温暖。可也只有牙猴子、石春生、图里图利几个人知道，眼看快要跨入漫长冬季的最冷时刻，仁慈的长生天为了递给人几分安定，因而息了风，息了雪。</p>
一行人展目四望，极远的地方，有莽莽腊象的脊梁，近处是湖北面的土岭和丛林。</p>
那儿地势高，又都是参天古木，因而阻挡了北部的风雪，给平展的湖面留下巨大的月痕。若因此以为湖就那么大，那就大错特错了，它们都被冰雪覆盖，看起来和地面差不多。</p>
昨夜扑鸟的上风头就在白雪和冰面相交的地方。看到那儿，众人就想起刚来时遇到的大大的怪鸟鱼。那是他们第一天来到时见到的，在冰水里扎猛子，脖子里就像系了一条橙带，一旦爬上冰，一扭一扭地走，捉回去一杀，皮厚肉鲜，让人怀念。</p>
赵过因而发问：“该不是那怪鸟鱼被咱打完了吧，怎么再也见不着？”</p>
飞鸟毕竟是众人里最有学问的，不得不回答他，只好打肿脸充胖子，挖出脑海了的想法：“那不是咱们这生的东西，打完了就没有了。以我看，它们就是阿爸和老师公们所说的那种怪鸟！在南下的时候掉了队，钻到咱们这的水里捕鱼。我一开始愣没想起来，要是想起来的话，就养一只试试。”</p>
他们拉着死劲往雪掩了一半的死枯草丛里钻的马，顶着头往湖畔走。</p>
有阳光的白天不同于晚上，冰上润泽，带了暖刺钉子的马蹄也仍是滑，不能像昨晚那样在浅雪地里拽网。他们就在厚雪上撩了马，两人系一根长绳，摸着冰去撵一只意志坚强的、为了到对岸的林子求偶而不断摔跤的野猪。</p>
那野猪腿细脚壳尖。走在冰上两步一滑，三步一趔趄，四步五步一跟头，却又每每撑着腿盖骨爬起来，踮着脚尖，起舞一样再走，几人一到就把它射成豪猪。他们在厚雪里拾掇拾掇，留下路勃勃看马看车，又往对岸走。</p>
当成练兵一样，他们小跑出十余里。刚停下歇个半晌，便听到对岸传出几声狼嚎。从那儿传到跟前，已是像噙了雪，又低又堵。飞鸟一下侧了耳朵，打滚一般站起来，遮眼就望。他指了一指，大声地吼：“谁去和路勃勃一起照看猎物和马。等我吹响角号就过去接应？”</p>
几人聚到他地身后，无不问他：“准备打狼？”</p>
飞鸟在马上拿了弓矢箭筒，惊讶地问：“打狼？！”继而，他“噢”地明白，解释说：“什么打狼？狼群截了大群的猎物，正在要援。不一会，方圆百里的狼都去啃这群猎物！咱不快走，等穿过还有几里的冰湖，那儿就只剩骨头啦。”</p>
图里图利一脚扎到雪地上，碾出个坑。他激动地往前跑出两步，停下来问：“阿鸟，估计是多大的猎物群？”</p>
飞鸟问候了他母亲以后，才肯哭笑不得地说：“能听懂句兽语已经不错了，全听懂？全懂了。那还是人吗？”他回头督促发愣的兄弟们，大叫了声“快”，见张奋青只顾解绳子，摸弓摸慢了，就立刻冲他喊：“你回去，和路勃勃一块赶马赶车。等着接应我们！”说完。这就甩了外裳，背上弓箭狂奔。</p>
众人看图里图利已跑出百余步。飞鸟却又这般箭蹿，哪敢停上一停，呼啦啦就跑。他们嗬、嗬使劲，把养起来的体力全用上，像极一群撒蹄壳的羚羊。</p>
张奋青叹着气往回走，一看他们这般跑就打鼻孔了问：“又把我这个‘一只耳’甩了，看你们跑吧，刚跑了十几里，又有劲了，看到跟前不累趴下。咦？老子现在厉害了呀？一跑能跑十多里，回中原打架，对着十几条大汉也不尿。”</p>
他颇有良心地替走掉的人惋惜，笑道：“阿鸟还真不是一般的能练兵，看你们后悔不？要是什么时候拉上几百人，真可以占座县城。”</p>
心情好，体力就充沛。他又跑跑歇歇，到太阳西偏时已回到了路勃勃身边。</p>
路勃勃不再是他们刚走时那样——生龙活虎地舞拳，而是顶着厚厚地毡子发抖，见他就问：“你怎么一头是汗？我都快冻僵了！”</p>
张奋青给他个轻蔑，说：“谁让你眼皮子底下是个人？人走了就偷懒？阿鸟会说兽语，和狼群商量了笔大买卖。走，我拽马车，你赶马！”</p>
路勃勃吃了一惊：“兽语？真的假地？”</p>
张奋青说：“那还有假？狼一叫，他就知道有猎物，带人追去了。下来，下来，走！”</p>
路勃勃恍然大悟，手舞鞭子赶上马，这就举着下巴壳，一点也不脸红地说：“我还以为是找到狼王谈了笔生意，一起打个猎。原来不是？老猎人都能听狼叫。我虽然不老可照样会，还能叫出一模一样的音来呢，以前，我阿叔打猎，都让我学狼叫，学公狼引母狼，学母狼引公狼。”</p>
张奋青照头推了他一掌，贴着肉发力，从牙缝泼出几碗冷水：“你就学张铁头，吹吧。你叫一个，你要是叫只狼来，我二话不说，就跪倒在你面前，使着劲儿磕仨响头。”</p>
路勃勃一扬手，捋了厚袖，是模是样地吼：“我不是不想让你开眼，只是这至少也几十里的湖面，哪会有什么狼？啊！再说了，就知道你怕狼，招来了，你又惹不起。”</p>
张奋青鼻子都气歪了，挂了讥笑数落他的短：“路勃勃。你小子干什么事都学阿鸟的样，可就是没阿鸟的真本事。就是兔子学猫叫，光咧咧，说引狼，你能叫个不像狗咬地，我就服你了？！”</p>
路勃勃更没有忍声吞气的能耐，毛毛地大叫：“你中原人就是怕狼。狼把你吃了，我还得跑几百里地去买白布！”</p>
两个人从数落短处到骂娘，从骂娘又到数落短处，高高低低喊了六七里。路勃勃终究没有他脸厚心黑，实在受不了了，只好仰了头嗷嗷两声。张奋青正要打发它这只落水狗。</p>
看到几个黑点在冰面上奔跑，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哑然承认：“你小子真神！真把狼给我引来了，快给我弓箭！”</p>
路勃勃揉了好一阵的眼睛，吁了一口气说：“一只耳。那不是狼，那是狗。后面还跟了个人！快，喊喊！咱用猎物跟他换只狗。”说喊他就喊，这就遥遥挥着手，大叫：“哎！你是谁？”</p>
张奋青定眼一看，狗后面果然站着个瘦瘦细细的矮个子。还似乎想跑。</p>
他知道大伙太需要狗了，便大声冲路勃勃嚷：“不能让他跑。有阿鸟的儿马子。不怕。你就把马丢下，咱一前一后，抄上他。”</p>
路勃勃颇有顾虑，问他：“狗咬人怎么办？射死太可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