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中午的时候,寨里多数人,上到光屁股的孩子,下到老掉牙的老头、老太,都大了胆子来到。牙猴子还按飞鸟的吩咐,带着炫耀武力的架势,拉出来几个彪悍狰狞男人,袒露肌肉表演硬功,摔跤……。</p>
欢笑渐渐多了,仪式也至此开始。</p>
浑身鲜亮的穆老臣跪到地下,对天地发誓效忠。寨里的大巫等他站起来,随手给他一只浑身白毛的鸡,他拔刀宰鸡,滴血于三碗酒中,奉一碗到祭祀的坛上,而后回来,捧一碗酒到飞鸟身边跪下,</p>
飞鸟接过酒,喝尽,把他扶起来,把别人送来的血酒给他。他也一饮而尽。</p>
飞鸟拿起准备的弓给他背上,又双手捧了准备好的茅土,交给他说:“我命你守好山寨,善待百姓。”</p>
仪式这就结束了,没见过这古怪仪式的巫师还眨着眼睛,思考着灵与不灵,四个盔甲闪亮的军士已手扶弯刀,带着一阵杀气,笔直有力地来到飞鸟身边。飞鸟站起来,虽然没有最高的人高,却最挺拔最威严,他用眼睛里的寒光往场地一扫,便在簇拥下离开,留下发愣的继续发愣。</p>
穆老臣看了看给自己点头地牙猴子,便开始了一通讲话,一口气从迷族人的祖先讲到臣服朝廷,听命飞鸟的天经地义,整整讲了半个时辰。</p>
有了这层表面上的关系,穆家寨再没有归属争议。</p>
飞鸟提也不用提穆家寨的纷争,和谈的条件甚至剔除了交出大天二的要求,只有“逐走土匪,臣服朝廷,和平共荣”的台阶。展虎虽知道博格军中必有变故,仍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草草了事。</p>
和谈结束,飞鸟怕展虎不守信用,要监督着他离开,没有立刻回老寨。等他留下赵过,率数十骑回军时,浑身污血的信使送到几则耸人听闻的消息:郡司马项午阳兵分两路来打博格,接连三战大获全胜。</p>
第一战是在山外河畔打的。图里图利听从祁连的建议,任敌人铺设浮桥,击敌半渡。不料,熟知兵法的项午阳分两处过河。浮桥处战斗一打响,数百从河水上游涉水而至的敌人从侧面卷来。乌合的丁壮难以约束,死难累累,图里图利自己也差点被项午阳生擒。第二战是项午阳下新关。与刚刚回寨不服的鹿巴决战山谷,勇不可挡,几乎阵斩鹿巴。第三战是围寨,回寨的牛六斤到外寨后,听闻项午阳兵锋所指,玉石俱焚,便起了私心。他控制三、四小寨,竟愿意以投降自保,为求信任,还告诉项午阳说:“博格不在老寨。兵多乌合,急攻可下!”</p>
这无疑是响在战士头上的一个晴天霹雳。他们刚刚战胜迷族人,解决后顾之忧,前方的敌人就杀到家门口了,不但老寨朝不保夕,回都未必回得去。悲愤的将士没有不怒前线之不争,没有人不骂牛六斤忘恩负义。路勃勃第一个要飞鸟回穆家寨。自己假装去投靠牛六斤,和他同归于尽。</p>
傍晚了,山风、余晖淹没这一小支人马,高大的山廓浮现出冷冷的青铜气息。</p>
陡然间,飞鸟仰天大笑。众人惊问。</p>
他便说:“和谈多及时呀?若是迷族人消息稍有灵通,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啊?!这是长生天不欲灭我呀,难道不应该高兴?!只要我这个大霸王回去,他小霸王就死无葬身之地。”</p>
牙猴子不肯,大声说:“牛六斤这个逆贼怎肯让我们接近老寨?!”</p>
飞鸟执马鞭而环视,威严而自信地说:“牛六斤是我兄弟。他头上没有生反骨。必然不会负我!”</p>
路勃勃不服气地轻哼:“兄弟?!我和钻冰豹子半夜被人捂了,被打得鼻轻脸肿也不肯投降,这才是!他大概以为我们挡不住展虎,一起玩完了,该轮到他称王称霸了。”</p>
飞鸟随他嘀咕去。大声说:“路勃勃听令。你带钻冰豹子给赵过传令,让他和穆脱干点齐十六岁以上丁壮,随身携带粮秣,经唐邑县抄敌后路,断敌粮道。”</p>
路勃勃掀了嘴唇,不满地说:“又让我干这事?”</p>
“不光你!”飞鸟简短地说了句。又说。“牙猴子听令。你带人去找吕宫,凡事听从他。协助他稳住县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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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只留下了两个人,其余的都拨给牙猴子了。留下这两名新巴牙,一个是迷族小寨首领的儿子,一个是投诚的胡子,完全是出于他们去县城不合适的目的。牙猴子很不放心,当着众人的面置疑。飞鸟却笑着指了两人给众人说:“我山寨里全是新弟兄,若说他们不值得信任,他项某人已该破寨啦!迷族已经是我们的兄弟,大天二狼狈更甚于我,他俩若合谋杀了我,把头献给谁呢?无利杀人……”他摇了摇头,下面的话已没有说出口:必因仇恨。倘若因我在战场上杀了他们的兄弟而怀恨在心,甘愿冒被我杀去的风险来杀我,那一定是条好汉。我就可以把不设防的自己摆到他们面前,感化他们。</p>
他以命令的口气打发去走牙猴子,自己朝牛六斤控制的山寨出发。</p>
一路上,好奇心大的山里小酋一刻也不停地问山外事,那胡子一边给他解释,一边无心计地征询飞鸟的看法,一句一个:“是吧。是这样吧?”</p>
问到郡里的兵马为什么要打主公,胡子把土匪和迷族人打县城,县城要杀人,这些事颠三倒四,糊里糊涂地牵成一团,把飞鸟说成天上下凡,救他们和迷族人不被杀头的“活菩萨”。飞鸟自己都听不进去了,给他们叹息说:“我只想有块活命的地方而已。没想到长生天越送越厚,此次,我若打败小霸王,必威镇陇上,威镇沧州。倘若和山里的兄弟联合,不但周围几县如探囊取物,取郡城也不难。此时南北邀利,无论是投靠拓跋巍巍还是重归朝廷,都可节度一方。”</p>
小酋愣了一愣,说:“听说蛊惑大石首用兵的罪人李莫就是这意思。族里要把他烧死,让死去的兄弟们瞑目。难道他说得对?”</p>
飞鸟笑道:“他说不对。我说对。关键是这人能不能让朝廷无可奈何,能不能得到拓跋巍巍的认同。两只狗抢的骨头,不但一定要硬,能被狗嘴啃,还要有发展的方向,不能老在这受狗啃噬。凭他大天二,即使镀上一层金子,那也没这个能耐!李莫空有雄心,却把这样的话说给不合适的人,岂不是大错特错?!”</p>
胡子有点糊涂,但有一点不敢忘,立刻说:“大人。朝廷不赦咱们,咱们就这么干吧。管他娘的投靠谁,保大伙地命呀。”</p>
飞鸟摇了摇头,说:“朝廷肯定会赦我们的。可一见咱们露了反意,就不信咱们啦。说是我可以带你们一抹黑地往下走,可事实上,很大程度上还要看决策,倘若朝廷不妥协,举沧州兵马攻我,提前拉开和拓跋巍巍的大战,怎么办?你是不是想随我一起去大漠转转?”</p>
胡子匝匝干嘴唇,用手在胡须抓一抓,嘀咕说:“要是朝廷不赦我们呢?”</p>
飞鸟笑道:“你看到一只老鼠,你用脚踩就行了,可你看到一头老虎,就会调来数十个猎户。眼下,我们把自己当老鼠,朝廷就无法奈何我们,可我们一旦露了老虎脸,就会引来十万大军!”</p>
小酋建议说:“大人!你想做土司呀,我看不如去朝廷建功封侯。”</p>
飞鸟大笑,给他说:“猴子,那是让人家拿着绳子耍的,岂有山大王快活?”他掏了心窝,感慨地说:“建功封侯的心早凉了……”他轻轻给马加了一鞭,暗想:老子曾信誓旦旦地告诉樊英花那女人,不几年就能封侯,想不到而今却成了和她差不多的反贼。既然她是反贼,我也是反贼,见了面倒真可以一起同舟共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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