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打断他的话:“没有万一。要是我不敢赌一把,谁都敢在咱头上撒尿!这也是他们抓吕县长花费的代价呀。吕老头虽然对我不错,可也奸着呢。他在任上,我不能连累他,也不能和他对着干。可换了别人,那就别怪我狄阿鸟不客气。”</p>
又是一阵让人心胸豁开的风雨,将岩石上的飞鸟刮似天人,祁连被他俯瞰大地,头也不回的轮廓折服,肃然挺立身后,低头抱拳。</p>
猛然间,飞鸟旋动胳膊,有力地挥舞下来:“打吧。就硬吃他个千把人。我就不信,他地兵猝然断了后路,前头两眼一摸黑。还镇定十足地抱成一团,给咱们打硬仗,肯定有人投降!”</p>
祁连想想也是,瞬间将战场的大方向说清楚:“把守寨口要地,不蜂拥去围打,把他们困到前寨空地上。他们就会挤成一大团,等着我们招降。要是他的人不乱不馁……”</p>
飞鸟狠狠地说:“我们投降?!也有可能惊不垮,如果小霸王在,我们——,我们!我们就用启重架往他们阵里丢重物。打炸他们。咱能聚多少无顶马车?等他们炸了,四面乱打。</p>
打疲了,就可以用车兵插他空隙,一点一点地吃!”</p>
祁连松了一口气说:“小霸王在,也未必不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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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不知道这一战打得成打不成,何时去打。但似乎已经打着了,胶持着。撞击着。</p>
越来越黑的天空就像是一点一滴地要塌掉。</p>
一蓬小火在祁连镂花发亮的甲腕上闪现,摇曳。</p>
祁连地眼神随着这丝光华上下走了须臾,猛地回头。他见段含章、图里花子、马达莲三个少女将光明带到山风细雨笼罩地二十步外,将他们的青黑的背影和青灰的石台一起照亮,便回了身,示意她们把火把灭去。</p>
图里花子和马达莲为他什么也不说,瞪着两只牛眼夺火把,狠狠地丢,丢了踩的行径不满,一前一后地拗理。去推他。</p>
飞鸟只好下来帮腔,说:“夜里下雨,就是小霸王没有打过来地意思,也会多派人手。他们趴在寨子周围一看,一个老树临风地少年将军甩着披风站在寨子上。背后还冒着金光,不嗖嗖两箭才怪。”</p>
马达莲捧了嘴巴就咯咯地笑,说:“老树临风呀。我看呀,倒是脸皮像树皮。”</p>
图里花子便放过祁连,用胳膊肘扛她,一边扛一边问:“笑什么?你咋笑呢?你不知道老树临风是人长得好?!不知道老树根大?咋就往脸上想呢。他脸健康。”</p>
段含章没好气地说:“别笑了。也都别闹了!”她看着飞鸟。拿出正妻一样的姿态,说:“你当我不知道吗?就是自夸也该是‘玉树临风,吧?也不知道你是在逗女人。还是想让女人都笑话你。要是那样,你还怎么打仗。老树临风?!你哪点都好,就是一高兴了,就得意,一得意……”</p>
飞鸟本还在志得意满地兴头上,这下便索然无趣了,只好承认自己的错,冷呵呵地说:“我知道了,我一高兴就喜欢得意忘形,一得意忘形,就忘了自己地身份!我以后会注意的……”</p>
他不喜欢段含章地指责,但也不得不认可自己得意忘形的不是,匆匆丢下这句话,便越过她们,拐了路离开。这才刚刚黑去不久,寨里安住户的家里点了灯,或者豆大,或者更小,连成一片一片,到处是战争余暇里挤出来的温馨,跑来跑去的孩子,低摸伤者伤处的哭泣,就连烧大锅饭地棚子里也蹲着的男女老少,都袒露着真挚的情感。</p>
图里图利家近了,可以透过柴房里的亮光,看到女孩们抱着小不点的孩子玩,图里草扭着屁股啊啊叫着拍,她的姐姐、姐夫也不觉得她不对。可自己就不行了。一刹那,他几乎把自己当成图里草“比惚回到了往日的家,可睁睁眼,却什么又都没有了。</p>
飞鸟心里却一阵阵地悲哀,他想:一大家人还在一起该多好?!</p>
父亲还是那般忙,自己就可以阳奉阴违地哄过管不住自己的母亲,和飞孝一起去溜达肇事,不必这样那样地做作,不必事事拿出冰铁般的严肃,也不必牺牲自己对病中亲人的感情,更不用为了大事,什么都牺牲。</p>
然而,这可恶地命运!</p>
它夺去了许多亲人的仇恨。</p>
自己不知道找谁报。</p>
许多的痛苦,自己不敢往里深想。许多的过去,自己不敢怀念。许多的将来,自己深怕。许多。许多。</p>
他站住了,突然间忘掉紧张、险恶地战争,思潮起伏地想:若身边到来的快感再不是当初连哄带骗得来零花钱的沾沾自喜,不是偷吃祀肉后偷偷和长生天对抗的胆怯,不是做了别人惊讶的事情,在阿爸阿妈面前扮作小事一桩,也不是偷听阿爸遇到的难题,自己一心解决……自己还能怎样高兴?</p>
狼在雪地里盯着猎物,好不容易接近,却咬死一大片。</p>
它明明知道自己偷走一只就够了,却依然咬死一片,不顾危险地咬死那么多,就是为了呼唤亲朋好友一起分享。这才是它作为一只狼地荣誉,辉煌。</p>
奸诈,争斗时不得已而为了。</p>
牺牲,为大而舍小也!</p>
也假仁假义过了,人心也收买地差不多了,不能还晾着自己的女人吧?</p>
要是她突然就这么死去,自己岂不是后悔一辈子?!</p>
要是能搂着她,和她一起看看这场让敌人流血断头地场面,该多好?</p>
他心里钻进了啃肉的虫子,暗暗说:三叔,我还做不到……不能把所谓的大事业和大理想当成乐趣。我有时会觉得,男人是不得不去战斗,但战斗的快乐却需要温暖和志趣,热泪和开怀。</p>
倘若没有打败敌人的漏*点了,还会去打敌人吗?</p>
据说最懦弱的人,就是让旱獭在眼前出没的人。一个身长五尺以上的男人,就是病入膏肓,也不至于耐它们不得,除非,他没有漏*点了,吃得太饱,睡得太香,说什么也不把旱獭当食物了!</p>
我,狄阿鸟就永远不能这样。</p>
我要让我的女人永远也不再害怕,我要让她看看,我是怎么保护她的,我要让她知道,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是几万万人,还是这么一点人,只要威胁到她,就头断血流,像稗子草一样倾倒。</p>
他不再往图里家走,而是满怀热泪地朝朱玥碧那儿去,中间还停了一停,给跟上来的几个丁壮说:“我去看看我女人。她病了,虽然和怎么打这一仗无关,却很需要我,很需要叫嚣得让她害怕的敌人焚灭在她面前。我要搂着她观战,让她安心!”</p>
他把话说出来,便觉得心里轻松,步履也更加坚定,只一咬牙,就在心底冷笑:这才是一匹狼呀,这才是我呀。长生天呀,你就成全我这匹可怜的狼吧,让我女人也充满钢铁一样的意志,好起来,笑起来,是的,笑起来,不是有这样的美人吗?看到烽火戏诸侯的场面,便开怀笑了!</p>
往远里得意,他又想:让我重聚残破的家,守着,守着,到狼老无力了,小阿鸟再为自己的老子杀敌,在他老子我面前,也这般砍人,安他老子的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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