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王曲曲颤抖地说,“博格阿巴特这个恶贼死了吧?我族兄王山被安置到唐县城关做百户,却老说没见到博格阿巴特的尸体,让我这样的弱女子因为害怕而日夜难眠。你们定要仔细搜查,抓住他领功。”</p>
飞鸟脑袋轰隆直响,尤听不得“日夜难眠”,愧恼地想:我一直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她竟还为我日夜难眠,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他真想上前刺死这拓跋某某,却又想:这拓跋某某看起来对她很好。我真不该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彻底地忘掉我。</p>
他心里即酸疼,浑身僵硬,爱怜地望着,心说:我怎么能有眼无珠呢?</p>
他一步一步里走回路边,看着车马继续上路,遥遥颠簸的晃动,好似王曲曲在耸肩哭泣,不禁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扼住手腕,在心中狂乱地问:我怎么如此有眼无珠,怎么能让别人用马车载着她走……</p>
是了。是了。李思晴貌美,家世显赫,让我忽视了她。</p>
尽管我没想过这些,还是本能地这么认为过。</p>
她因为爱我,不堪煎熬,竟抛弃所有尊严,顶替李思晴出嫁。这对一名少女来说,该是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啊。我反觉得她无耻,反为之恶心,还动手打她,长生天啊,我已深深地后悔!请您不要再这样惩罚我,不能牺牲她而惩罚,求您让我夺回她。不不。求您让她安康快活。</p>
他不由自主地迈起脚步,顾恋地沿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走。</p>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眼中迸发,眼角的冰凉让他欢笑,他抹掉泪眼,告诉撵到身旁的梁大壮说:“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忘恩负义。最痛苦的人就是忘恩负义的人。他明白自己干过什么后,哪怕不被惩罚。也再不能安寝。”</p>
梁大壮不知道他看到谁,也不知道谁忘恩负义,督促说:“我们快走吧。”</p>
飞鸟点了点头,说:“我们去唐县。王山在唐县。只要见到他,就和咱们的人挂上了线,哪怕见一面就掉头,也已经达到此行目的。”梁大壮反对说:“王山曾经要杀你。”飞鸟对此并不担心,说:“他肯定靠得住。”说到这里,他心里不免羞愧,因为判断靠得住的理由源于王曲曲。若是王山心里没有自己,从唐县方向出来的王曲曲定不会暗示自己找他。</p>
唐县城关已经只剩几十里路。飞鸟干脆把几个流浪儿绑到空马背上,天黑前赶到唐县城关。唐县西南驻扎一千敌兵,而近处只扎了二百多人,目前得置二千多户。</p>
拓跋巍巍果然准备和谈,预先想到和谈的条件,有意将陇上一划为二。把郡城以南,郡城以西未能走掉的百姓都往北安置,并声称:谁能带十户人家归降就是十户官,谁能带来百户人家归降就是百户官。王山得到白燕詹的叮嘱,带几十个人骑马往难收罗,得人两百余户,被安置到唐县后成为百户官。</p>
因唐县县城周围仅置三百户,拓跋部为了平衡势力,先从别处拨来一名早先投奔的内奸余山道,划走王山的一半人。而后再迁来以几家胡人为户官的百十余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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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政者忽略的一个问题是,王山是王双锡的近亲,也是水磨山司的暗兵。</p>
王双锡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拓跋阿尔蔑的伴当,却被阿尔蔑看去,大大走运。拓跋阿尔蔑是拓跋巍巍最喜欢的儿子之一,为辛苦取悦王曲曲,本想抢了曾阳的县长给王双锡,不想拓跋巍巍很注重县长在当地的影响力,已亲自任命周行文的堂兄周锦照,因而给王双锡弄了千余户人家补偿。让拓跋部误认为他是雍朝贵族。借以抬高王曲曲的身份。</p>
现在王双锡已成半个嫡系,让拓跋部嫡系百户都不敢轻易招惹。更何况白燕詹、龚山通和十余头目率一些县吏,被围困的部分官兵和百姓一起投降,占投降的主流,其中和许多勇悍无畏的军官交换过看法,相当抱团,可用势大根深来形容,王山由是站在两大势力的中间,水涨船高,起码也让分治他一半百姓的余山道跟着他跑。</p>
城关周围除城里的百余户和二百驻兵,已基本是王山的天下。</p>
他在率百姓拣地收麦,晒麦,听说有人来找,还以为是白燕詹等人传话和他商量事儿,连忙跑出来,一看飞鸟活蹦乱跳,竟生生怀疑他被抓到投降,旋即才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讲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带飞鸟回家。到了家里掩门闭户,才奉食惊问:“传言主公已没,想不到真如白老先生所言,主公足以自保,胡贼不发还身体,便已脱身。”</p>
飞鸟觉得白燕詹有点迷信自己的本事,急切地问:“山上怎么样了?”王山回答说:“山寨部众多数撤退,和这儿一样,空的。胡贼准备让白老先生和龚山通率投诚数千人回去,再调拨千余户迷族人置县。”飞鸟想起自己经历的河道,不敢相信地问:“都撤了出去?”王山点头讲道:“水磨山猝然被夺,牛统领保护主公家眷撤出山寨,后知主公有心决战,聚集千人助攻。拓跋部只顾提防正面大军,被咱们打通山路。眼看正面大军溃败,他们当机分成三路撤退,一路由松昌县,一路经唐县,一路走水路。胡人说自己当时兵力不够,只一心不让山寨和你汇合,出兵截断你们汇合的道路,因分不清谁是谁,反赶掠出众多唐县百姓到河道,当时水路撤退的前队已过,后路被截,被屠戮得河水不流。”</p>
飞鸟松了一口气,连忙说:“我见到啦,还以为部众全数被屠。”</p>
王山说:“白老先生准备率众投降,突然接到山寨被尽屠的消息,不禁反悔。</p>
胡人为便于劝降,偷偷讲了这些真实情况。”继而,他喜出望外地说:“而今主公安然归来,若四下联络,突然起兵,可尽有陇上。”</p>
飞鸟不像他这么幼稚,说:“唐县县城,有三百户,驻兵三百,整县安置两千户,却一下驻兵一千多,唐突起事,无疑于自杀。即便是真能起事成功,动乱陇郡后方,致使拓跋部在和朝廷对峙中回师……”他想说对我没有好处,反让渔翁得利,犹豫该不该把这些心思讲给王山,仅仅说:“不可操之过急。”他得知燕詹和龚山通离得太远,一时赶不来,就说:“我留下书信,凡事托付于白燕詹先生,你要好生帮他,多休养多蓄积,万不可轻举妄动。”</p>
王山连忙抢话,着急地说:“可胡贼粗暴……”</p>
飞鸟说:“拓跋部要和朝廷分治陇上,不许动乱发生。你们少与朝廷方面来往,亦可用刀剑维护自己……游牧人和中原不一样,只要不是嫡系,老贼倒要反过来支持你们。我约摸他定要选取可靠的,代表地方上的人进他的官衙,给咱们一点说话的机会。”他想了一会,说:“你们要和丁零人搞好关系。他们在夹缝里生存,没什么依仗,倒和我们同病相怜……”</p>
王山依旧坚持说:“还是起兵吧。我这里现在就有二、三百人!”</p>
飞鸟摇了摇头,说:“即便现今有几千人也难以成功。胡人利用马匹的脚程,很快就能聚集起优势兵力,而朝廷要与胡贼议和,未必肯接应我们。以现在拓跋部南屠北养地策略看,和谈划陇上而分治的可能性最大。到时名分既定,更难动摇拓跋部的统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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