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过来站站,总也不是个滋味。</p>
他忍不住想回去再问一问,扭过头去,却见正门几扇半旧镂木门儿闭个严实,刚刚在外间的灯火转到内间,窗厢上只剩暗光一缕,只好把念头打消。他走到洞开的舍房门口,朝谢先令看了一眼,旋即一转身,出来往外走了。</p>
走到行馆大院外的大街,两头黑乎乎,仅有几个昏暗的灯笼在秋风里飘着。</p>
赵过记得几天晚上闹刺客,生怕城防上的人把张奋青他们抓去,往前后两头看一看,顺着张奋青可能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步子越走越快,紧接着就是一阵飞奔,两条腿车轱辘一样次序落地,过了一条街,还是不见人影,怎么看,张奋青都不再是丢丢骰子,撒撒气,别无去处,反而走得干脆。</p>
他一下儿有点儿发楞,扭头看到一间客栈,很想敲开门,进去瞧一瞧,一步、一步走到下面,外面挂着的两搭灯笼把紧闭的门照亮,根本不像是刚住下人的模样。</p>
他仍然不愿意干休,继续向前追。</p>
走不远,前头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形,他心中一喜,不由加快脚步,正要喊,更远处转出来几只灯笼,脚步“哗啦”作响。</p>
灯笼的光把顺方向走的人影送到眼底,的确像张奋青他们。</p>
赵过怕惹上麻烦,犹豫了一下,对面过来的兵卒从慢到快,往前疾跑,迅速把几个人围在街中间,举着兵器迫着,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都给老子蹲下,蹲下?!”</p>
几个人围一个圈,一个像是张奋青的声音很响亮:“我们也是官府的人。”“蹲下”之声喊得激烈。赵过只听得几个人嚎叫般抱头分辨:“我们是来京办案的捕快,有朝廷的公文作证,本来是要提我们县的杨员外问话,没想到被落户我们县的恶霸博格阿巴特骗了,要见四王子殿下……”血一下涌到头上,再不去管他们,立刻隐到暗处,转了一个身。</p>
想不到一点儿也没有冤枉张奋青,想不到……</p>
赵过激动地走到门房那边。</p>
自从狄阿鸟出钱看过受伤地差哥儿,行馆上上下下对他们很热情。和他出去时一样,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儿。</p>
赵过走近了。站在院落里一动也不动,不知是不是该打搅狄阿鸟,把张奋青投敌的事情告诉他,夜深人静心未平,弟兄们一一躺下,私语片片。半截儿小院从外到里一通晦涩,好像是一个透着冷意的阴谷。</p>
犹豫了好半天,他还是忍住了,一扭头,进了舍房,到炕上睡觉。</p>
风拍舍房,并齐的大炕上卷了一个、一个牛犊子一样的身躯,说话声是越来越小,时断时续,渐渐儿全消失不见。一团侵袭的虚无空气在这儿盘旋一遭,回到院子,穿过门墙,掩去正屋,俯视着左右冷几。一条红木柜,花瓶,梨木,梨木椅,中间的四方大桌案,向内室直扑。对镜稍稍冷笑。榻上光景黯淡,正有人在上头翻来覆去。</p>
狄阿鸟知道自己等天一亮。就要去褚怡家看看她有没有事,还要去探董国丈的伤,却偏偏睡不着,睁着两只眼,翻来覆去,叹得一声长,一声短,到底也没有来得及填的肚子咕噜噜直响。</p>
突然之间,他猛地坐起来,把两条腿放到榻下,端端正正坐着。</p>
李思晴好不容易睡着,正做噩梦,被这么一吓,立刻转醒,见他卖了一个后背,好久也不动一动,坐起来,小声问:“你怎么了?!”</p>
狄阿鸟喟叹,说:“愁啊,要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或沦落成一介囚徒,或身首异处,到时你怎么办?!”</p>
李思晴心中一紧,一阵害怕,自后面搂上他,把脸颊贴到背上。</p>
狄阿鸟生硬地挣脱出来,在榻前横竖走上几步,拿起一把折扇丢进洗脸地铜盆,伸手提了宝剑往外走,等李思晴追到门口,他已拍响了小棒头那间屋子。</p>
小棒头光着脚丫,稍穿衣裳,尚提着一堆遮上掩下,隔着门缝露过脸,一闪身出来,顺着墙边往里面的屋子摸,到了门口,碰到门边地李思晴,两个人就怔怔地站着,朝一盆一剑的狄阿鸟看去。</p>
狄阿鸟给她们摆了一摆手,压低声音:“你们去睡吧,我饿了。”</p>
李思晴觉得是刚刚惹毛了他,嘀咕说:“你要是真饿了,就该把他们那些人喊起来。”狄阿鸟没有吭声,一个劲儿摆手,样子很严厉。她只好拉过小棒头,说:“那。我把门顶上。”说完合起门,泪珠子掉了下来。</p>
小棒头连忙说:“别惹他,惹毛了,他一恼起来,不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