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管理处的保安们比夏洛蒂等人赶过来迟一些,一见到马尾辫的死状,其中一个竟然忍不住偷笑起来:“哈,这家伙终于死了,真是罪有应得!”</p>
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个小队长忙着向夏盖解释:“这家伙是吉萨高地旅游区里最出名的骗子、小偷,而且是吸毒成癖的瘾君子,经常向外地游客们兜售假古董、假黄金,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害群之马。嗯,现在他送了命,警察朋友们大概可以轻松一些,少接到游客们的投诉了。”</p>
保安们已经报警,在现场拉起黄色的警戒绳,挡住围拢过来看热闹的游客们。</p>
“陈先生,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去车里休息一下?”夏洛蒂关切地问了一句。</p>
我想自己的脸色岂止是难看而已,简直就是糟糕到了极点。王诗这样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凭空消失,不能不说是一次巨大的失败,但偏偏我找不到她是从何种途径离开的。幸好有两个保镖信誓旦旦地作证,能够证明王诗在十分钟前进入了洗手间,否则我肯定要受到警方的反复盘诘。</p>
“我没事。”我拉起警戒绳,准备再次进入女洗手间,却被那个小队长举手挡住。</p>
“先生,警察很快就到,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实在抱歉。”他对我的存在相当好奇,一直都在偷偷打量着我,大概在内心里早就把我当成了拐骗良家少女的犯罪分子。</p>
“喂,滚远一点,他是我的朋友——”夏盖破口大骂。像他那种脾气乖戾的富家公子,遇到这种怪事,怒气早就收敛不住了。</p>
小队长连忙哈着腰陪笑:“夏盖先生,我也是职责所在,要不警方追问起来真的不好解释,请这位先生原谅一下行不行?”</p>
夏盖还要有进一步的发脾气动作,但我已经郁郁地转身,向着自己的车子走去。</p>
王诗消失,本来乘坐着三个人的车子,只剩下我和希薇两个了。</p>
她跟在我后面,等我开门上车,在副驾驶座位上沉重地坐定,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怎么做?真的要等警察来做笔录吗?”</p>
吉萨高地旅游区是埃及的摇钱树,一有风吹草动,警方会派专人迅速赶来,不会迟滞超过二十分钟。我看了看腕表,马上取出电话,拨了米兹的号码,双眼漫无目的地望向远处金黄色的沙丘。</p>
“十几秒钟时间,就算是轻功绝顶的高手出马,从制服王诗到带人离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更何况,我的听觉非常灵敏,只要女洗手间里发出异样动静,就一定能听得到。现在看来,一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笼罩在大金字塔附近,甚至也把斯芬克司雕像也包括在内。王诗的失踪比冷馨的遭际更莫名其妙,后者还能勉强以‘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解释,她呢?没钱,没姿色……”</p>
“陈鹰,我在前往大金字塔的路上,大概十分钟后到达。你不要离开,一定等我过来,一定!”米兹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吉普车引擎超负荷工作时发出的剧烈噪音,让我疲惫的思绪突然顿止。</p>
“我没时间,这样,今晚到酒店里来谈,这件案子有太多疑点,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现在我的情绪很不好,别来烦我。”在米兹的大声叫嚷中,我啪的扣了电话,向前方随意一指,示意希薇开车。</p>
车子离开停车场时,引起了夏盖强烈的不满,拾起地上的一个汽水瓶丢过来,从车顶直飞了过去。我是本案最关键的见证人,在这种情况下离去,可能会引起所有人的种种猜测,但我顾不得太多,只想暂离现场,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p>
希薇选择了一条绕向金字塔后方的岔路,几分钟后便离开了喧嚣的人群,进入了孤独而苍茫的大沙漠。目光可及的范围内,只有连绵起伏的沙丘和低矮稀疏的灌木丛,没有任何车影人声。</p>
“回酒店去。”车子到达一个小小的三岔路口时,我出声打破了车子里的沉闷空气。</p>
前面有一根歪斜竖立着的路碑,大半埋在沙子里,指向“开罗”那行字的红色箭头早就褪色得不成样子。岔路的另一头,通向更加贫瘠荒凉的沙漠深处,简易公路上覆盖着一层随风翻滚的细密沙粒。</p>
希薇停车,轻声问了一句:“回酒店去吗?要不要暂时躲开警察?”</p>
以米兹的工作习惯,大概在我挂断电话后就通知了留守月光大酒店的两个探员,只等我进门便会立即施以软禁。</p>
我摇摇头:“不,麦爷约了我见面,在酒店附近下车就好了。”</p>
有她这样善解人意的伙伴真是一件幸事,在这种情况下绝不饶舌多问,只是乖巧地按照我的吩咐去做,默不作声地准确执行。车子拐上回城的岔路,米兹的电话一次又一次打进来,我一概不接,把电话丢进座位下面的工具箱里。</p>
车子绕了个大圈,远远地避开从开罗到达吉萨高地的捷径,而是从月光大酒店的西北面过来,停在距离酒店三个路口的一家麦当劳快餐店前。</p>
“陈先生,这里的环境比较杂,正好可以避开警察的眼线。再有,你应该去吃些东西,事情越多,越得保存体力,照顾好自己。”她虽然没有直视我,但目光中的柔情若隐若现,一切尽在无言之中。</p>
我跳下车,回手拿过电话,塞进裤袋里。</p>
“我回酒店去,米兹那边我会应付,要回来之前先打电话过去。”希薇一边发动引擎,一边继续叮嘱着。</p>
我沉默地点点头,看着她开车离开,消失在城市的车河之中。</p>
麦当劳的橱窗里映着我神情黯然的脸,头发也相当凌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比起初到埃及时,我明显地感到自己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面对的情况也越来越复杂,由一件孤立的沙漠劫案演化为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诡异事件。</p>
“黎天杀了马尾辫——”我想起了他那张阴冷的脸。当然,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一定是另外一张面孔,绝不会与前几次重复。只是,他已经拿到了摄像机,又刚刚遭受了石壁幻像的重创,不会比我的情况好多少,所以最聪明的举动是离开金字塔躲起来疗伤休整。</p>
我们的职业生涯有很多相同之处,想法也很有可能不谋而合。基于这一点,我否定了他偷偷潜入杀死马尾辫的问题。</p>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的用餐时间,麦当劳的店堂里只有寥寥几人,非常安静。</p>
我要了牛肉汉堡和橙汁,又取了一份报纸,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并且把电话调成静音震动状态,等待麦爷的来电。</p>
昨晚非但没来得及合眼,与诡秘的龙象女正面交锋又耗损了我大部分精力,现在一得到空闲,困意立刻翻涌上来。汉堡吃到一半,我便不得不站起身,借去洗手间的理由走动走动,努力驱走睡意。</p>
马尾辫的死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以一看到男洗手间的指示牌,我的思想陡然一震,睡意倏的跑光了。</p>
“这种杀人手段绝不会是本地黑帮做的,而像是——”能够一下子将活人的头颅拧转三百六十度的手法让我联想到了印度武术里的“瑜珈奔雷手”。在枪械横行的年代,最悄无声息的杀人手法应该是*,只需近距离地发射一颗子弹,便能令马尾辫太阳穴开花,而不必把现场弄得如此古怪。</p>
“印度人?印度女孩?”我的心猛然一跳,记起了那个在大长廊里要我帮忙拍照的女孩子。从她的肤色与五官看,那是一个标准的印度人,紧接着便发生了杀人事件,怎么会如此巧合?</p>
我迅速抓起手机,准备向米兹告警,彻查金字塔附近的印度籍游客,特别是注意那个年轻女孩子。</p>
米兹的怒气似乎已经消了,接电话时的声音倦怠无力:“陈先生,你在哪里?千万千万求你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我刚刚接到上司通知,总统府、国防部、商务部、外交部的大人物连续打电话过来,要我们警方务必全力保证你的安全,哪怕是掉一根头发或者伤风感冒打喷嚏之类的,都会要警界的高层主管立即引咎辞职。你报上地址,我马上派人过去全天候、全方位地保护你——”</p>
我禁不住皱眉:“真的有这么严重?”</p>
他所说的各个部门都与我无关,之所以能在开罗得到米兹的协助,只源于我与警方高管层过去的业务关系。要想惊动上面四大部门的话,我还没有那种“牵一发动全身”的影响力。</p>
“当然,不方便的话,我就先去酒店等你,咱们一言为定,好不好?”</p>
米兹的态度越发温和,这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马上摒弃客气套话,直截了当地提醒他:“杀死马尾辫的凶手使用的是印度武功,能否马上对大金字塔内外清场,查验所有印度来客的资料,并且要特别关注一个年轻的印度女孩,她的特征是——算了,假如她真的是凶手,杀人后一定会易容改扮。总之,我怀疑有印度黑帮介入,这件事真的是古怪透顶……”</p>
只说到这里,话筒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电子干扰声,吱吱啦啦响个不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