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爆炸了！”米兹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向远处那些警员怒吼着，“谁也不准走，准备救人，准备救人——”他在纷纷扬扬的灰尘之中狠狠地跺着脚，不愿却无奈地承受着又一次的失败。</p>
我推开希薇，但她反手抓住我的腕子：“鹰，哪儿也不要去，哪儿也不能去，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听我说，一切等警方人马解决，我们不要再掺和进去了。”</p>
她的声音尖锐而高亢，甚至超过了米兹的嘶吼声。</p>
我的视线穿过浮尘，与米兹的黯淡目光相接。爆炸发生，检测小组的人凶多吉少，单纯依靠警方的力量，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p>
“我必须得下去，抱歉。”没有人想要逞英雄，我只想把该做的事做好，澄清一切谜题。</p>
希薇怔了怔，绝望地放手，掩面而泣。她看得懂我的心思，知道拦不住我，只能放弃阻止我的念头。</p>
我踏上阶梯，一跃而下，瞬间到达一二层的拐角，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继续向下去，到达第四层时，看到一身黑色西装的祭司正站在一个圆洞面前，呆呆地向里面张望着。</p>
“祭司，夏盖呢？检测小组的人呢？”我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只有袅袅青烟从下面飘浮上来。</p>
祭司缓慢地转身，表情僵硬地面对着我。那一刹那，他的眼珠竟然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灰色，毫无生机，万分诡谲。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摸刀，恍然觉得面前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同类，而是某一类异种生物。</p>
“你说什么？”他举手捂住脸，用力揉搓了几下，再放下手掌，眼珠已经恢复了正常。</p>
“他们都在下面，夏盖没事，但四名警员受了重伤，爆炸产生的碎片击中了他们的心脏。幸好你下来，请帮他们叫救护车来。”他的眼珠转了转，黑白分明，丝毫不见灰色。</p>
我的视力很正常，也极少在关键时刻出现幻觉，所以很肯定地认为是祭司的眼珠出了问题。但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露出灰色眼珠呢？</p>
“陈先生，是那块正方体金属发生了爆炸，你不该阻拦夏盖带走它，否则也不会出这么多事情了。”祭司停止观望，脚步轻松地下楼，同时示意我退回去通知警方的人马。</p>
我纵身一跃，从楼梯上翻下，赶在祭司前面，急速向下面奔去。任何时候，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从不听信别人嘴里传出来的道听途说。而且，夏盖和祭司是一路人，我对夏盖有怀疑，自然而然地就对祭司充满了不信任。</p>
“陈先生，我不是要你去给警方报信吗？你要去哪里？”祭司提高了声音。</p>
我没有理他，几秒钟内便到达了楼梯最底层。现场的情况非常惨烈，金块已经炸成十七八小块，穿透警员们的防护服，每一块都几乎穿身而过，可见这一次爆炸的威力之大。</p>
“快去报告……米兹警官……辐射正在减弱，这个金属块就是辐射源，但已经……衰竭到十万分之一的地步。我们都不行了，有人……有人……”带队的警员气息微弱地向我通报情况，他的胸膛上左右各嵌着一块碎片，鲜血早就把白色的防护服浸成暗红色。</p>
“有人拿走……拿走了……”他伸手向楼梯上指着，祭司正匆匆跟下来，脸色越发难看。</p>
“拿走了什么？”我俯下身子，把耳朵凑近他嘴边。</p>
“拿走了一把钥匙……”这半句话是他最后的遗言，也留下了一个难解的谜题。他的手势是指向楼梯还是指向祭司，那“钥匙”又是从何而来？</p>
“喂，陈鹰，我在这里。爆炸没炸死我，你很失望吧？”夏盖从金属门后露出头来，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p>
我直起身来，冷冷地面对祭司：“你拿走了什么东西？现在说出来，还不算晚。”</p>
他和夏盖都是身怀武功的人，能够成功地避开爆炸并不奇怪，关键问题是，金块为什么会突然爆炸呢？</p>
祭司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p>
夏盖冷不丁地冒出半句：“不是他，是——”接下来，他应该是要说一个人的名字，但祭司黑烟一般飞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p>
“好厉害的轻功。”我采取欲擒故纵的谈话方式，先暂时岔开话题。</p>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不相信的话，让警方传讯我们好了。”祭司沉着脸，足足捂了一分钟才放开夏盖，以免他再胡乱开口。</p>
米兹和后援人马几分钟后下来，带着简易担架，把四名警员慢慢抬上去。</p>
“夏盖先生，爆炸是如何发生的？”米兹开始了例行的笔录工作，但夏盖却不愿配合，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奉告”的动作。</p>
我一直都在反复思索着他说的那半句话，被捂进肚子里的那个人名一定是我非常熟悉的，所以他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不小心犯了祭司的大忌。</p>
祭司刚刚露了一手绝顶轻功，应该在我之上。我认识的人当中，能胜过他的唯有司空摘星。</p>
两名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员复原了大部分碎片，并且一直都在“喀嚓喀嚓”地拍照，从多种角度记录着现场的情况。</p>
我找到了比较完整的两大块碎片，当它们拼合在一起时，中心赫然有着一个狭长的凹痕。由此可以得到结论，金块不但是辐射的发源地，更是一个绝妙的收藏空间。在这一点上，它与洞口外面那铅锭又有异曲同工之妙。</p>
铅块的密度要比铁锭大很多，所以工人们利用三脚架移开它时，应该能感觉到重量上的巨大差别，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这个疑问。唯一的解释可能是铅锭亦是中空的，才会抵销了铅铁之间密度上的误差。</p>
托姆是江湖老油子，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此刻想必正在打着铅锭内部的主意。</p>
“夏盖，有人拿走了一柄什么样的钥匙？你应该认得那个人，是吗？”我继续向夏盖施加压力。米兹不敢动夏洛蒂的人，我却没有这种顾虑。</p>
“随你怎么说，我无可奉告。当然，警察的勘察报告上可以这么写——‘夏盖和祭司躲在金属房子里，什么都没看见”，怎么样？”他恶作剧一样地呵呵大笑着，跟在祭司身后准备离开。</p>
我伸手拦住他，牢牢地把住通向洞口的阶梯。</p>
“让开。”祭司冷冰冰地盯着我，让我又一次记起他露出灰色眼珠的恐怖情景。</p>
“司空摘星最听我的话，讲出实情的话，我就能逼他把拿走的东西交出来。这样，我们大家来做个交易好不好？夏盖，你告诉我爆炸发生的实情，而我负责把那东西找回来——”我不想跟祭司谈，相形之下，夏盖才是一个更容易找到思想缺口的人选。</p>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当心我打歪你的鼻子。”话音落地，祭司的左勾拳已经打到了我的下巴，被我闪身躲过。</p>
“陈鹰，你能做到的事，我们也可以做到，干什么要跟你谈交易？”夏盖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再说，大厦是我的家族修建而成的，这里发生过什么，连警察都无权过问，你凭什么套我的口供？”</p>
祭司的第二拳直接落在我的掌心里，当我的右臂猝然发力时，一下子将他掼在墙角。</p>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聪明的话就不要随便惹我。”我甩下这句话，让开通道，任由他们离开。</p>
“钥匙、司空摘星、白小谢的死，究竟能织成一副什么画面呢？”我没有进入金属房子里，而是信步向上，来到了祭司停留过的地方。他曾向圆洞里张望，并且就是在此地，眼珠出现过诡谲的灰色。</p>
我揿亮了电筒，向圆洞里仔细地照了几圈，然后提气钻进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至少要找到一些什么，才可能进一步向相关人员咨询查证。圆洞向里延伸二十米后，以一个完美的四十五度角弧度，向左方拐去，再前进一段后，前面便已经被堵死。</p>
“到此止步了？”我推测祭司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偷走东西的人钻进了圆洞，而他始终追赶不及。以祭司轻如蜻蜓点水、快如白驹过隙轻功尚且追不到那个人，真的令我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p>
我仰面向头顶看，有十几个擀面杖粗细的圆洞或亮或暗地不规则分布着，亮着的那几个似乎一直通向楼顶，因为我凑近去看时，能够看到埃及上空的蓝天白云。</p>
这种漫无目的的追查浪费了我一小时的时间，最终还是无奈地退了出来。</p>
米兹的手下将金属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了出来，不过大部分都是垃圾，没有什么参考价值。</p>
“白小谢是被人劫持到此地的，但是……但是他怎么能穿越大厦的基础，凭空来到这里面呢？陈先生，现在的情况一样比一样稀奇古怪，真的把我搞糊涂了。”米兹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无法找到答案。</p>
其实，单单是白小谢在阳光下化为水滴那件事，就够匪夷所思了。只怕搜遍全球的传奇典籍，也永远找不到相同的例子。那件事根本没办法写进警方的办案卷宗里，否则给上级看到，一定是拍案大骂，将所有与此事有关的警员解职查办。</p>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只能如此安慰米兹。</p>
米兹缩了缩脖子，自嘲地苦笑着：“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幸好有一点，死的都是黑道上的江洋大盗，胡乱编个死因报告上去，也能顶一阵。陈先生，我想你跟希薇小姐是不是去医院检查一次，免得……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