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久闻其名,几乎如雷贯耳而未见其人的杨复恭,此前李晔设想过种种跟他见面的样子,他的模样可能是故作威严、老气横秋、对自己表面尊敬而内心不屑。
李晔告诉自己不能紧张,万一有所失态则绝对会让他彻底瞧扁了,所以态度不能傲慢,又不可过于谦卑,傲慢会直接伤害他的尊严,不管其为国还是为己,毕竟是将自己推举为储君的人,若不是他的推举,坐上储君之位的很可能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其他的亲王皇子大有人在。
李晔接到长安诏书时,平时脑中模糊乃至根本没有印象的皇兄皇侄们便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他们仿佛从那一刻起就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且多数都带有程度不一的妒意,怨意和敌意。李晔暗暗告诫自己——那些体内流着和他一脉相承的血的皇亲,千万不可轻视!
在一瞬间,李晔心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像!”
杨复恭——这位大唐中枢第一权阉,用一种仿佛是邻家老伯父般的口吻拉开了话幕。
李晔疑惑不解又尽量谦虚地问:“像什么?”
杨复恭仍是笑眯眯且不无专注地看着他的脸,好像上面写有什么文字。他弯着指头亲昵地点了一下,仿佛终于确证了他内心的判断,说:“太像了!”
李晔被他当着众内监这么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起来,显得颇为腼腆,这可能就是杨复恭想要的结果,使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害羞的孩子,虽然实际年龄已有二十了。
杨复恭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便果断而声音厚重地说出了一句话:“殿下太像大家了,长得真像!”
他的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那是一颗颗钉子,落到地上就要生根的,有一股龙盘虎踞之气,说罢好像十分随便地拍拍自己的肩膀,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种笑声好像是对他自己眼力准确的奖赏,他笑得那么自信而悠然自得,可他口中的陛下此时正性命垂危,随时可能驾鹤西去,他竟然发出那么毫无顾忌的笑声!
李晔不知道他把自己和那个昏聩无能的皇兄连在一起,是对自己有意夸奖还是一种嘲讽,但他又丝毫没有表示出对自己的蔑视。
就现在而言,自己还仅仅是储君,准确的说,是杨复恭借天子的诏书册封的。他说自己是储君,就由寿王变为储君,他说自己是皇帝,就由储君变为皇帝,他的命运几乎在杨复恭的一念之间。
笑过之后,杨复恭腆着肚子说道:“殿下初入禁中,老奴给殿下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右枢密使王仲先,这位是左枢密使严遵美,这位是左监门卫将军、掌内侍监景务修。”
“原来是王枢密、严枢密、景将军,小王有礼了。”听完杨复恭的介绍后,李晔赶紧躬身一礼。
王仲先和严遵美几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后,一揖到底,对着李晔大礼参拜道:“奴婢王仲先(严遵美、景务修),见过皇太弟殿下。”
李晔顺势双手虚扶,道:“三位贤卿免礼。”
“谢殿下!”
见礼寒暄过后,杨复恭尖着嗓子道:“院内一切陈设已经布置妥当,请殿下随老奴进去吧。”
李晔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进了少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