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笑道:“一个人天生的气质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的。宋王殿下身上凛然的王者之气和睥睨天下的霸者气概,又岂是几件衣服所能掩盖得了的?况且,宋王殿下身边相伴的这位美女气质华美,艳惊天人,除了宋王妃,天下又有几个女子能有如此美貌?而且你们刚刚从终南山上下来,鞋上还沾着终南山特有的红壤。那终南山乃是前康宣化帝的葬身之所。除了与他关系密切之人,又有几人会去?再加上,前康的若惜公主是宋王殿下宠妃的这件事情,已是天下咸知的风流佳话。综合这几点,老朽又岂能猜不出殿下的身份?”</p>
尤铭微笑道:“老人家好眼力!连我脚上沾了些泥巴也能注意到。只是小王还不知道老人家如何称呼?”</p>
那老者抚了抚自己的长髯,笑道:“老朽复姓诸葛,单名琰,草字守绪。”</p>
尤铭闻言大惊,立身而起道:“您就是天下间财富可比江南花家的长安诸葛?”</p>
“呵呵,”诸葛琰笑道:“不过是薄有些资财罢了,跟天下第一大富豪江南花家还是不能比啊。”</p>
“可是,那花家是传承数百年的大家族,而您却是白手起家,一点一点亲手挣来的财产和这天下第二富的名头。光冲这一点,我就对老先生极为敬佩。”尤铭恭敬的道。</p>
诸葛琰轻轻拍了拍桌子,笑道:“能得宋王殿下一句夸赞,老朽三生有幸!若论佩服,老朽对宋王殿下才是真的佩服。不为别的,就为刚才的那诗。对我来说,什么丰功伟绩,敌国之富都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唯独能够注意小节,关心百姓疾苦,知道一粥一饭得来不易,这才令人钦佩。敢问宋王,这诗可有名字?”</p>
尤铭微微颔道:“有,叫《悯农咏怀》,不过是小王胡乱吟诵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p>
诸葛琰正色道:“不!这诗简单朴实,通俗易懂,却又深含哲思,人深省,一扫往日诗词中的浮华风月,靡靡之音,乃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上佳之作。与那些渴求建功立业,提兵纵横,称王称霸的诗词相比,更多了一份对世事的洞达和对平民百姓的怜悯。于王者之仪,霸者之气中添入了一份不可或缺的仁者之心。宋王殿下,这诗既叫《悯农咏怀》,当是悯农之艰,而且老朽听来,意犹未尽。妄自揣测,当还有下文。不知宋王殿下可否见告?”</p>
诸葛琰这一番话,听得尤铭是心怀大畅,他微笑着点点头道:“的确,下面还有几句。</p>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垄上扶犁儿,手种腹长饥。窗下织梭女,手织身无衣。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p>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岂知秋禾登,贫穷有仓卒。</p>
麦熟千里陇,覆压尽灿黄。老农刈麦去,却又拾穗来。问其何所故?闻者尽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所愧为人君,苛捐百姓苦。征敛无已时,生民何计苏。士族何功德?曾不事农桑。绮罗不足艳,粗粮无蜜糖。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p>
我愿金缕衣,化为桑麻布。但教高门瘦,自然天下肥。”</p>
“好!好一个‘所愧为人君,苛捐百姓苦。’好一个‘征敛无已时,生民何计苏。’好一个‘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好一个‘但教高门瘦,自然天下肥。’!好!好!好!”诸葛琰大声赞道:“宋王胸怀天下,心系黎民,诚百姓之福也。老朽为天下人得宋王而慰!”说着,诸葛琰激动的站了起来,朝尤铭深深一躬。</p>
尤铭微笑着摆了摆手,笑道:“老先生快请坐下,这里可是长安,程义的地盘,您这是想害死我啊。”</p>
诸葛琰脸上的肌肉微一抽搐,随即恍然,“呵呵”干笑了两声,坐了下来。他笑着对尤铭道:“程义此次召集六国会盟,共商对抗大明。可宋王殿下居然不顾艰险,深入秦地,这份胆识着实让人佩服。”</p>
尤铭轻轻摆了摆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倘若没有北胡和西羌两家,兴许我就不会来了。我们汉人自己打得再厉害,终归会体恤百姓疾苦。倘若让北胡西羌等异族的铁蹄践踏,将是天下百姓之大患。我不忍见。”</p>
诸葛琰愈加钦佩,叹服道:“倘若当年宣化帝能有殿下一半的见识,他也就不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大康也就不会亡国了。”</p>
尤铭微微一笑负手站起,来到春水河边,看着春水河上来来往往的游船画舫,悠然道:“历史不存在倘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