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陈汤又指着角落里的物件问。
海瑞答道,“凉席,去哪我都带着它。琼山一年四季都热,我从小睡凉席睡习惯了。”
陈汤又拿起凉席抖动几下,上面的席草马上就掉下来几根,摊开一看,里面都通了几个大洞。饶是不解的问海瑞,“海老爷,这等物件在南京并不贵,也就几文钱,为何不换一副新的?”
“舍不得换……”海瑞现在有些犹豫了,但还是道来原因,“这是阿母亲手为我编的,舍不得换掉它,再说了,能用就用。”
听说是老母亲留给海瑞的遗物,陈汤顿觉刚才自己是多么的失礼。又用双手捧着这捆几乎快要散架的凉席,恭恭敬敬的放回原位。
再坐回椅子上,陈汤此刻的内心有些五味陈杂。堂堂一个朝廷正三品大员,吃的是清白苦菜,穿的是粗布麻衣,住茅草屋,睡破烂席床。自大明开国以来,也就只有海瑞是这样的。
京城的堂官们只会一个劲的叫自己来考察海瑞,这有什么可考察的?或许他们真应该自己来看看。看看这个三朝元老,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就是一个大家族的农户,恐怕也比海瑞过得殷实。
抓起桌子上的散碎银钱,陈汤真有一种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为官几十年,海老爷的家产就是这区区八两左右的白银。这样的清廉作风,别说陈汤自己办不到,就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恐怕也办不到。
羞愧啊!实在是羞愧!就是这八两银钱,海瑞还能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头。纵观帝国上上下下几万官员,有几个能道清自己家产是从哪里来的?
京城的老爷叫南京的御史察海瑞,何尝不是逼着御史们用刀子往自己的心里割肉。把自己作为一个御史的良心,像切洋葱似的,一层一层刨开,展现给世人观看。这种刑罚,比削皮填草更加残忍。
“时间不早了,今天是大年初一,陈兄你先坐一坐,我去起锅烧饭。正巧昨天我去城里沽了酒,等下一起喝两杯如何?”海瑞说着说着,起身就去厨房摸了一把菜刀。
他家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陈汤想了想,恰恰这个时候院子里的老母鸡还打了鸣。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陈汤终于坐不住了,那可是蛋鸡,若是草草杀掉,海老爷以后连个鸡蛋都吃不上了。“海老爷快快坐下,我这就去买些肉食回来。这算我请老爷的,绝无半点奉承,今晚我陪老爷喝个够!”
陈汤说罢就往门外走,他再也不忍心看着海老爷这样了。等出了院子,去往城里买菜的路上,心里忽然兴起,嘴上默默吟诗一首:
明镜照水水自愧,徒有清风羞涩寒。
千金买来黼黻重,可怜闾阎终是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