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上还在渡河过程中不小心摔了一跤的年轻蒙古骑士,现在只能拖着残缺的上半身。向着奄奄一息,瘫倒在血泊之中的战马,一寸一寸颇为艰难的爬过去。以痛苦而又微弱的语气呐喊道:“巴图……巴图……巴图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母亲和妹妹都会伤心呐!”
纯黑色的眸子开始慢慢闭合,手摸在温热的马腹上,滚烫的红黑色污血立刻就沾染了整个手掌。骑士知道这匹被叫做“巴图”的战马,它的生命正在流逝。
骑士很想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现在却无能为力。因为刚才飞箭落下的那一刻,箭身上还未燃烧殆尽的火药马上就发生了爆炸。不单是马匹被爆裂的冲击波撕开了腹部,就连骑士自己也被亮闪闪的橘红色火光吞噬。
腰部的痛觉神经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年轻的骑士,当他回首之时,又看到了他这一辈子都不曾看到的噩梦。——自己的双腿扎满了几十支冒着青烟的箭头,腰部的皮肉已经被烧成焦黑颜色,两个拳头大小的伤口还在往外喷涌黑血。
“虎蹲炮!给我上!”骆尚志气冲冲的回过头,将手里那个六瓣铁盔往自己脑袋上一扣,对身后扛着炮管的士兵们下达命令。
一把拉住骆尚志的银色罩甲,戚金略显惊恐的劝道:“你不要命了!这里是战场,岂能意气用事?若是叔叔后面怪罪下来……”
“扯淡!”骆尚志一把甩开戚金的手,咬着牙关狂吼道:“那帮辽东军不动,老子也没那个工夫去叫他们挪一挪屎窝。但是带着兄弟们救援戚老将军,这个权力还是有的吧!”
那些扛着炮管的军士,眼睛无不是炙热的神采。虽然有千万种情感想要通过语言来表达,但是严明的军纪让他们都说不出一句话。
戚金又捏紧了手里的红缨枪,脑子里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凭心而论,自己的这身武艺还是叔叔亲自传授给他的。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戚继光还在台州抗倭,才有车轮大的戚金就一直跟在叔叔的身边。天天拉着叔叔的衣袖,叫嚷着要学武艺,要和叔叔一起打倭寇。那年戚金不过才七岁,彼时他的那三个堂兄弟,戚祚国,戚安国和戚昌国还在婶婶王夫人的怀抱里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
名为叔侄,实为父子。这就是童年时期的戚金与戚继光的真实情感。如今那个尊尊教诲自己,几乎是把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亲人,可能随时都会面临战死沙场的险境。若是不救,又怎对得起这来之不易的血亲深情?
更何况叫醒自己的,还是一个受戚继光节制的普通南军将领。难道自己真的连一个粗鲁的“骆千斤”都比不上?
狠狠的往地上剁了一脚,戚金又对那些血脉贲张的步军兄弟们吼道:“愣着干什么!跟我上,把这些蒙古靼子撵回草原老家去!”
这一刻,戚金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因为他不能丢下自己的叔叔,更不能弃大明王朝的江山于不顾。就在戚金刚刚怒喊了这声话后,仿佛他又听到叔叔那句深远,且无法被忘记的教诲:“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全浙,岂无材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