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片,两片,三片,悄无声息,默不作言的从苍白的天际飘落下来。落在了绵延的青山、曲折的川流以及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
惨遭灭国的梁国边疆,竟然在十一月破天荒下起了漫天的飞雪。
有些不知是从何处去打探的百姓,仓皇奔波,四处传播着消息:狄国的方士合力起了个法阵来作法,这场大雪将会逐渐覆盖全部梁国,连下十多年,直到整个国家再也没有亡国流民。他们就会来封雪出晴,统治这片干净纯澈的土地。
梁国长期地处于北方大国之间,饱受兵马践踏,生灵涂炭。如今亡国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是灭国的痛苦,还将由它们剩下的子民继续承担。
天寒地冻,草木萧然,白茫茫的山河间人烟稀少,鸦雀无音。只有一辆乌篷的马车,由南向北,在无边无际的雪野里驱驰了一天一夜。
“停了吧。”车棚内传来一声苍老而深沉的吩咐。
小厮连忙诺了一句,马车旋即便停了。
一位身披黑色风衣,蒙住面貌,戴着斗笠的人从车上下来。他的手上附着藏青色的手套,轻轻地拂去了驾马小厮右肩上的雪粒。
“去吧,你的卖身契已经销毁了。从此,信马由缰的过活去吧。”黑衣人淡淡的说着。
“是,竹先生。”小厮双眼泛红,激动的泪水濡满了眼眶。这位竹先生每次出行都要释放一些随行的小厮,这是多年的习惯了。小厮也不敢多作耽搁,只是跪下身来在雪地里磕了一个头,便驾驶着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竹先生在雪地间行了百十步,任凭风霜寒雪吹扫在身上,亦是毫不退缩,仿佛丝毫感觉不到这刺骨的寒冷。
直到他走在一处破旧的房舍前,才停下了脚步,取出了怀中的一柄木剑支撑在了雪地上。
若有若无的杀气从周围散发出来,但是这样稀薄的杀气对于久经沙场的他,早已是如同儿戏一般。故而他也未作防护,仅仅半是休息的站在了原地。
不消片刻,数十位相貌稚嫩的少年从茅草屋内冲出来,拿着锄头、铁锹,甚至是狭长的树枝包围住了他。
不过他们逐渐汇合在一起,却迟迟不敢动手,似乎是被这黑衣人身上某种逼人的气势给恫吓住了。其中些许少年还因为多日没有进食,拿着树枝的双手在微微的发抖着。
“我们是这一带的孤儿,半个月没吃饭了,请过路人给口饭吃吧。”领头的少年颤颤巍巍的说,恳求中夹带着胁迫。
的确,自从战乱之后,这里能给人吃的东西到给畜生吃的东西,无一例外全被饥肠辘辘的人们扒拉殆尽了。树皮、草根、粉土,甚至是连蠕动的幼虫都被挖来取食充饥。人为了活着,已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就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竹先生从怀中缓缓摸出两个热腾腾的白馒头,随手扔在雪地里,用鞋子踩在了脚底下。
少年们相互望了一眼,眼神里早已尽是不顾一切的饥渴,全都咬着发青的嘴唇一步一瘸的冲了上来。他们为了这脚下的一点零碎吃食,当下是丧尽了最后的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