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夜收拾完行李,简单吃了些斋饭,就离开了寺庙。临行前,寺庙内的大小和尚都来送他,还有一位年愈古稀、见识颇广的师傅跟他攀谈许久,最后特意为他占了一卦,卦语是“继应天命,顺则永昌。”白夜听完,有些感慨的叹道,“可惜人总有些念想,是违逆天命的。”
一直到白夜上山,韩云儿也没有出现。胖和尚交给他一个紫色的匣子,说是她专门给他的,白夜打开后发现是一根玉簪。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和韩云儿刚见面时,她插在云鬓上的簪子就是这根。
白夜沉默不语的收起了匣子,昨夜他还隐隐听到了些许哭声,莫非韩云儿也对自己动了感情?可自己终究不会是那种吟风弄月之人,他心里满当当的都是天下江山、家国社稷,还容不下什么太多的儿女私情。
白夜一切准备停当后,就向众人挥手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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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山道路崎岖,跋涉艰险,更有毒蛇猛兽出没其间,常人若是强行穿越,必要花九牛二虎之力。幸亏瘦和尚送了白夜一张地形图,又反复跟他说了一些便于行走的捷径。因此,白夜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只用了七八天的功夫,顺顺当当的便过了山。
下了北邙山,面前是一片茫茫的芦苇荡,绵延不息、水连天外。此时,天气突然间彤云密布,雷鸣电闪,整片整片的芦苇丛被风吹得起起伏伏,像是有人在用一只巨大的手抖动被子。昏黑的天际间不时有阴雨点点滴滴的飘落,懂雨的人都明白这还只是预热的前戏,真正的狂风暴雨还在酝酿当中。
白夜站在芦苇荡边无计可施,正踌躇着,却蓦然望到一艘小小的篷船,从芦苇间划过,顶着寒风冷雨,无声无息的划过来了。
划桨的是一位妙龄少女,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雪纺裙,上面并无什么花纹,显得很朴素,足上也是寻常的绣鞋。尽管风势甚大,她也没有丝毫的退缩,而是一桨一桨的奋力划着,任其乌黑的鬓发在风中飘扬。
船靠了岸,白夜细眼一瞅,那姑娘模样清秀,明净干爽,面容白皙娇嫩,嘴唇略薄。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眼睛如同剥了皮的葡萄般新鲜水润,比韩云儿还要美上几段,却没有一丝矫揉做作之感。似乎她一切的打扮,都是那样的漫不经心,不为吸引旁人却自有神秘的魅力,仿佛隔岸的芙蕖,深谷的幽兰。
白夜见了她的容貌神态,似乎有些遥远的熟悉感,但也说不上来什么。他深深的作揖,准备答话,却被姑娘抢先说了,“我在那边远远的瞧见你,就赶过来了。”
白夜暗暗有些许疑惑,难不成这姑娘也认识自己?但任他如何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姑娘是叶公主的人么?在下梁国白夜,特来拜见。”
姑娘的嘴角微微上扬,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荡漾着,“芦苇荡一带,你若不是投奔公主的人,那就一定是奸细了。”
白夜赶紧从行囊里把那封书信拿出来,交给了她。姑娘只轻抚了一下纸张的质地,就微微颔首道,“多谢义士不远千里,前来投奔。在下叶国左丞相,叶昭之,你喊我小昭便是了。”
“原来还是丞相大人,惶恐了。”白夜兀自吃惊,叶国不是早亡国二十余年,何来的丞相之说,而且竟然还是一位娇滴滴的大姑娘。但是他见小昭面容平静,眼神坚定,因此在瞬间便深信不疑,毕恭毕敬的上了船。
小昭麻利的戴起斗笠,披上蓑衣,简略的说,“义士,进蓬安坐,此处离芦苇客栈还有几里水程。”
“外面风雨大作,小昭姑娘自当小心。”白夜本想帮她划船,毕竟这样恶劣的天气,一位姑娘划船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但是一看小昭那比男人还凌然的神情,白夜无言了,他霎时明白这是一位可以从容应付一切的人,多余的帮助对她才是累赘。
行不过半里路,惊雷炸响,狂风呼呼大作,吹得小船来回颠簸不停。随后“哗啦”一阵巨响,滂沱暴雨猝然间倾盆而下,如山洪暴发,又像是湍急的飞瀑冲进了芦苇荡中。白夜生平从未遇过这么大的雨,在船篷里听得外面地动天摇、山呼海啸,疑心是山顶上的积雪崩塌,一连倾泻数十里之久。
小船在风暴间左右摆动的行驶,好几次都要被打翻过去,但是最终都没有翻。白夜暗自佩服小昭的驾船手段,同时稍稍揭开帷幕,却看到小昭的身影在愈发激烈的雷雨前镇定自若,一脚踩在船头,一脚踏在船板,任凭风吹雨打、电闪雷鸣,她都毫不为意的奋力划桨,继续向前砥砺而行。
外面雨势过大,白夜仅是稍一露面,就落了满脸的雨珠。船外四处杂乱纷繁,飘晃着断茎的芦苇,以及树枝、水草、死鱼,闪电不断划破天宇,将苍穹撕裂成四分五裂的形状,而小昭挺拔的身姿,也在白雨跳珠、雨雾朦胧间愈发模糊了。
白夜想要出船帮她,可还未动身,就被小昭察觉到了,“义士,只管在船篷休息。这等小风浪,我还经受的住。”她轻描淡写的拒绝。听她如此说,白夜只得又坐回了原处。
白雷滚滚紫电裂,万顷江雨滔天来。
忽似山鬼潇湘泣,秦王一怒动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