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如水,弯月斜挂于天边。
白夜出了城主府邸,一刻不歇的往城南门快步走去。城巷内寂寂无人,灯火稀疏,偶尔有打更的士卒在街头巡视。他们一望见白夜,都收起了教训工人们的那种凶神恶煞的态度,毕恭毕敬站在路边连声问好。白夜清楚这都是些小人嘴脸,连理会都不加丝毫理会,便踏起一阵风尘离去了。
白夜快要走到城门口时,忽地听到旁边一阵咯吱咯吱的提绳声,应当是绞绳拉升的声响。他侧身瞟去,却惊骇的发现孙青被两位监工押解到了一处露天的小刑场,被绳索吊在了半空中。
他望向孙青的那一刻,孙青也正好看见了他。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那连瞬间都不到的时刻里,孙青似乎感应到了些许什么,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朝着白夜惨然的一笑。
紧接着,吊住他的绳索轻轻一松,他整个人猛地往下一顿,连稍微的颤抖都没有,便歪过去扭断了的脖子,一声不吭的吊死了。
白夜重重叹了口气,像是在悼念着孙青,又像是在悼念着池余、韩雷,以及沈伯。而后他转过身去,用和方才一样的步速步频,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城门处。
城门口依旧是数十位卫兵执着长戟站岗,两位军官骑着棕黑色的剽马,颇为威严的来回巡视。
他们见到穿着方士灰衣的白夜,连忙滚落下马,诚惶诚恐的单膝跪地,双手极为尊敬拱着道,“大人安康!”
白夜认出其中一人便是之前在他入城时难为他的,镇静的说道,“谋晔大人令我出城采药,尔等还不速速放行?”
想来亦是凑巧,白夜在进城的时候故意捏着嗓子,尖声尖气的回答他们的问话。到这里又用回他原先的嗓音,那军官自然分辨不出,只好由得他骗过。
不过另一位军官却抬起头来,半带难色的说,“大人既是要出城,小的们当然不敢阻拦。可是城门处素来有规定,夜间出行必须要有特殊凭信才可。”
白夜暗自一惊,自己居然忘记了掏出令牌,于是为了掩饰立即高声怒斥道,“耽误了大人的事情,你担待的起么!”顺手取出令牌,在他们眼边快速的一晃而过。
“既然有令牌,大人请便吧。”军官见着令牌,底气更软了三分,连忙招呼士兵让开一条道出来。
白夜明白此处不宜久留,利索的收起令牌,一刻也不耽误的疾步出了城门,匆匆往南面赶去。
一位军官看着白夜远去的身影,欲语还休了良久,终于质疑道,“南面向来是荒芜贫瘠的地方,从来没有方士去采集过。怎么今天这位大人要深夜出城采药呢?”
另一位沉吟了半晌,道,“我看此人有古怪,他走路时有鞋子拖沓的声响。一般方士大人们穿得都是很精致适合的布鞋,绝不可能拖沓。除非,他是穿了别人的大鞋子。”
“你,你为何刚刚不说?”军官讶然的说。
“方才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我当真被他唬住了。幸亏现在回过神来,我等即刻将情况报告给城主吧。”
“嗯嗯。”他的同伴点头同意。
···········
白夜出了夷城之后,自然不敢滞留片刻,揣着情报书信一连走了十几里。中途过了两处关卡,皆因他携带令牌的缘故,还都是畅行无阻的。
眼下又翻过了一个山头。此时天方破晓,霞光侵染密云,惹得片红片紫、价青价白,下一个关卡已经远远可以望到了。
但白夜走着走着却兀自慢慢停下了脚步,原来他听得身后的树林里窸窸窣窣,有数十位人影窜动,不断从两侧延伸,以他为中心包抄过来。白夜摸了摸衣袋中的书信,内心忐忑不安着,额头上已然冒了豆大的汗珠。
忽地一声哨响,七八位全副武装的卫兵从树林里冲出来,个个提着青铜长剑,哇哇怪叫着朝自己袭来。白夜稍稍退了几步,回首望去,后面也有同样的近十人,挥剑而上。
白夜见退无可退,猛地往前的地面上蹬了一步,一脚踢翻了为首的一位士卒,然后一把夺过他的剑,顺势左挥右砍,后面的两人一个断了手臂,一个废了右腿,都摊到在地上哀嚎起来。随着围上去的人越来越多,白夜长剑划地一周,旋即使出小昭教他的“立剑式”。剑光游动间,杀气狰狞、鲜血四溅,士兵们死得死残得残,转眼间便只剩一两孤兵寡卒,连滚带爬着逃了。
白夜正欲缓一口气,“啪啪啪”三声鼓掌突然在身后响起,一声比一声清亮悦耳。白夜慌忙回头看去,却见到白玫瑰一袭素洁的白裙衣,手里拿着一柄精致典雅的宝剑,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白夜心底一凉,他知道此时撞见白玫瑰这样棘手的敌人,自己的处境可是大大的不妙。
“还不过几月的时间,白夜公子的剑法可是大有长进啊。”白玫瑰美目微微眯成一道缝儿,淡淡的夸奖道。
白夜见她一眼看破自己的伪装,无不惊愕的说,“你,为何能认得出我?”说完,无可奈何的一把扯下了蒙面的布巾。
“那有何难,我这凝风剑,可以记住任何一位和我比试过的人的气息。”白玫瑰悄然一笑,笑声里带着无限的森然,“更不用说是杀死我亲妹妹的人了。”
原来冒充假太子的红玫瑰,竟还是一位女儿身,这倒是白夜所没想到,他顿了顿说道“我并没有杀死白玫瑰,但确是使得她彻底残废了。不过你们两位在梁国兴风作浪、草菅人命,所杀的梁人何止上万?我等也是为民除害而已。”
白玫瑰冷笑道,“你们将她弄成不人不鬼的模样,跟杀了她究竟有何区别?梁人本贱,就应该匍匐在狄人的统治之下。而今你既然胆敢与我星辰门为敌,必定要让你付出十倍代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双眼逐渐嗜血狰狞,似乎已然被愤怒所包围。
白夜这样家国观念如此看重的人,是绝不会容忍有人侮辱自己的祖国。当即便挥起长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梁人和狄人,本没有分别。有分别的不过是你们那低下的思想。”
白玫瑰冷哼一声,神色间尽是满当当的杀气,“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作低下。”说完,她迅速的凝神运气,汇聚于剑端,一剑直刺向白夜的胸膛。
凝风剑顺风而动,势如长虹,转瞬间便已入眼前。白夜连忙起剑遮挡,只听得“当!”的一声,虎口一阵发麻,连人带剑一起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