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似水,冰冰凉凉。
两间刚刚翻修过没几天的崭新瓦房里透出来昏黄的烛光,摇曳在院子里新铺的青石地面上。
不大的院子里,一半被一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数的梧桐树给占了,梧桐树下还搭着一个简陋的狗窝,一只大黑狗正耷拉着脑袋趴在那里睡觉。
另一半,用竹枝围了起来,里面又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种了菜,一部分搭了个鸡窝,养着几只鸡。这会儿鸡都已经上了杆子,挤在了一堆在睡觉了,偶尔才会传出一声轻微的咯咯声,显示着它们的存在。
两扇院门上,前几天刚贴上去的门神,却在昨天的那场大雨中,掉了色,此刻已经连门神的样子都模糊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漆黑的巷子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隔壁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了哐啷动静,依稀间还能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正在骂骂咧咧。
梧桐树下狗窝里正在睡觉的大黑狗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动静,两只耳朵稍微动了动后,就又陷入了安睡当中。
很快,隔壁家院门就嘎吱一声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和他一样,盯着身前的某处,开始发呆。
黑暗中,谁也没有转头去看谁。就那么,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
隔壁院子里的争吵动静,一如既往地以一个女人凄惨的嚎叫而停止。
而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一把拽住那个瘦小的身影,给拽回了门里。
关门时,那身材魁梧的男人,忽然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人家门口台阶上坐着的那个男孩子。寂静中,那男人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而后便是哐啷的粗暴关门声。
那边门刚关上,这边的院子里便传来了老人的呼喊声:“安子,进来睡觉了。”
老人的声音,终于将这个不知神游何处的男孩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眨了眨眼睛,一边应声,一边利落地站起身,双手飞快地在屁股上拍打了两下后,转身回了院子,还不忘将院门给带上,然后脚步飞快地进了屋。
又是一夜。
第二天,天边刚泛出白色,院子里那只公鸡就飞上了鸡窝,迎着东边的鱼肚白开始雄赳赳气昂昂地打鸣。那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清晨小巷的宁静,也将某些人从梦中拉了回来。
按照往常,接下去就该是隔壁家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了。
只是,今天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安子眯瞪着眼睛走出屋子,在院子里的水缸里掬了一把水胡乱地抹了把脸后,顿时清醒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清晨有些冷冽的空气,正觉得今天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大黑突然从自己的窝里蹿了出来,朝着隔壁家,狂然大吠起来。
安子看了看隔壁家的方向,有些疑惑地拧起眉头,走过去想要安抚大黑,却不料,一声凄厉尖叫忽然响起。
安子被吓了一跳。
爷爷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惊慌地问安子:“怎么了?”
安子皱着眉头,指了指隔壁家,摇了摇头。
大黑还在不安狂躁地叫着。
爷爷犹豫了一下后,示意安子在家呆着,然后喊上了大黑,出了门往隔壁家走去。
隔壁一家三口,男人是个屠夫,嗜酒,赌博,还喜欢打女人。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没有一天会听不到这家女人那凄惨的叫声。
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上门去劝,只是,每次都会被那红着眼睛的屠夫拿着杀猪用的尖刀给吓回来。几次之后,便再也没人敢上门去劝了。
安子的爷爷也去劝过,还差点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屠夫的孩子,是个黑瘦黑瘦的小子,跟安子差不多的年纪,却比安子要矮上许多。每当屠夫打他母亲的时候,他就会出来坐在门口发呆。屠夫打完了自家女人就会来门口把他给拽回去。
安子时常能碰见他,可两人间从来没说过话。
就像昨夜一样,经常都是这样默契地坐在门口发着呆,谁都不打扰谁。
此刻,这小子也正坐在门口。
不同的是,身旁扔着一把尖刀,上面的鲜血已经凝固,变成了黑色。
安子爷爷一下子就瞄到了那把尖刀,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再看那小子的手上和衣服上,都有血迹。
大黑站在安子爷爷身旁,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里,都是警惕之色。
“三千,你爹呢?”安子爷爷勉强镇定着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名叫三千的黑瘦小子抬起头,那张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地让人心悸。
“他死了。”
安子爷爷尽管已经猜到结果,却还是给吓得脸色苍白,身子都不禁摇晃了一下。
偷偷摸摸出来在门口瞧着这边的安子见到自己爷爷身体晃了一下后,赶忙过来,伸手扶住了。
“你怎么过来了?你回去!”安子爷爷稳住了心神后,扭头看向安子,厉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