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国。
清幽雅致的小院里,几株腊梅的叶子已经落尽,如金似玉的花骨朵像露珠一样的沾在深褐色的树杆上,苍劲与娇嫩并存。
刘陵踩着木屐,亲手剪了两枝,一路小跑着回到内室,将梅枝插进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中,又凑在鼻端闻了闻,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得意的拍了拍手。
壁炉里的热气循着埋设好的管道在地板下流过,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刘陵脱了外面的狐裘,铺开一幅帛,一手磨着墨,一只拿起一块圆形的琉璃片,对着花骨朵观察起来。在琉璃片下,花骨朵有些扭曲,但更大了,原本只有指头大小的花骨朵现在像小儿的拳头一样,原本看不清楚的花芯现在也能分辨得出。
刘陵仔细看了一会,拿起笔,蘸上墨,在帛上画了起来。
门外响起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刘陵皱了皱眉,手中的笔停了一下,又继续画。
太子刘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刘建拱着手,静静的看着伏案作画的刘陵,见她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有些不自然。他咳嗽了一声:“阿陵。”
“哟。”刘陵故作惊讶的抬起头。“原来是王兄。怎么,新婚燕尔的,没陪着太子妃,有空来看我?”
“我是那种有了太子妃就不认妹妹的人?”刘迁故意挑了挑眉毛,在门口脱了鞋,走了进来。脚一踏上地板,他就笑了。“妹妹果然有钱,这才刚冷了一点,就烧起火来啦。”
“嘻嘻。钱多,用不完。”刘陵咯咯笑道:“王兄冷不冷?需要的话,我给你一些豫章的上好木炭?”
“你现在是大方了。”刘迁在刘陵对面坐下,靠在案边,伸出修长的小指抠了抠鼻翼。“我这个太子跟你一比,简直成了上不墙的烂泥。妹妹。你也教教我呗。”
刘陵柳眉微挑,嘴角歪了歪。“真想学?”
刘迁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当然,我是真心请教的。”
“那好。去墙角,盯着梅枝上的露珠看。”
“盯着露珠看?能看出什么?”
“你去看就知道了。”刘陵挥挥手,重新拿起了笔。“什么时候有发现了,什么时候再来问我。”
刘迁没动,盯着刘陵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阿陵,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梁啸去了西域。”
刘陵的手一抖,笔在帛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把刚画了一半的梅花涂得一塌糊涂。她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慢慢的放下笔,又取过了一方丝帕擦着手。
“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一个半月前出发的。”刘迁嘴角的笑意更浓。“而且,他是擅自行动,没有得到朝廷的旨意。”
刘陵忽然笑了。她瞟了刘迁一眼。“所以。你觉得他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得到封赏?”
刘迁眨眨眼睛。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却暴露了内心的得意。
刘陵眼珠一转,又笑了。“王兄,木炭就不给你了。梁啸为了封侯,不远万里去西域。我也不能闲着,得攒点嫁妆。你说是不是?要不然,到时候淮南国多没面子。”
刘迁忍不住嘲讽道:“你就这么急切的想嫁给一个庶民?”
“他很快就不是庶民了。”不等刘迁说话,刘陵又道:“王兄,你的王位是出身注定的,他的侯爵是自己挣来的。不可相提并论。如果换了你,你恐怕连想都不敢想吧?”
刘迁勃然变色,瞪了刘陵一眼,拂袖而去。
他一出门,刘陵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放下笔,手臂交叠在案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那尊丘比特塑像出神。看了半晌,她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脸上飞起两抹羞红。她伸手捏了捏丘比特的脸。
“狡童啊,你这是多想娶我啊,这么拼命?”
——
梁啸双手紧紧的抱着马脖子,尽可能的减少大腿与马鞍的磨擦。长时间的骑乘,他的大腿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一碰就钻心的疼,战马的每一次起伏都是一次酷刑。
月亮喘着粗气,一团团白雾从嘴边喷出。它已经连续急行了三天三夜,快要撑不住了。可是梁啸还是不断的踢打它,逼着它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跑。
每一批马都汗如浆出,却依然在狂奔。
在他们身后的地平线上,近百个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浑邪王和他最精锐的亲卫。
与阿舍乌比斯分别之后,梁啸一行先后抢劫了十七户牧民。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太好。有的牧民家中男人已经带着战马出征了,只剩下未驯服的生马,根本不服管教,无法骑乘。有的牧民家里只有一两匹战马,杯水车薪。没有合适的马匹替换,不断有马匹倒毙,梁啸等人的速度受到了严重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