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恢上书,请求在豫章屯田练兵,威慑南越,逼南越入质,并打算运南越之米至江淮,以解梁楚之饥。”
“这个建议好。”窦婴赞了一声,展开奏疏细看,随即又道:“王恢有见识。”
天子笑笑:“严君。你看呢?”
严安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多想,立刻说道:“陛下,臣还是觉得攻取南越来得更直接。”
窦婴抬起头。一脸的诧异。“你说什么,直接攻取南越?”
严安斗志昂扬,起身离席,躬身道:“正是。”说着,把刚才讨论的内容简要的说了一遍。
窦婴静静地听完,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徐乐。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主父偃,最后把目光转到眼神充满期待,又有几分怯怯不安的天子,沉吟了片刻。“陛下打算让严君再赴南越,说服赵胡?”
天子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魏其侯以为如何?”
“风险不小。”窦婴放下手中的奏疏。“不过,也不能说一点机会没有。”他斜着眼睛瞥了严安一眼。“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严君若再赴南越,当与梁啸好好配合。毕竟在战事上,他更熟悉一些。”
严安很不高兴。窦婴这话等于说他是不知兵的书生。不过,他没有说话,窦婴是前辈,在天子心目的地位也很重。别看他只是一个中大夫,却是天子制衡丞相田蚡的重器。
严安转向天子,目光露出几分乞求。现在梁啸是使者,他如果也去,那谁是正使,谁是副使?如果按常理,梁啸有爵位在身,官职也不比他差,自然是正使。如此一来,他倒成了梁啸的副手,将来论功的时候,梁啸才是首功。
天子不动声色的微微颌首,严安这才稍了一口气。
窦婴为官多年,岂能看不出严安的这点心思。他淡淡地笑了一声:“虽说离秋天还有半年时间,不过严君还是应该早点动身为妙。趁此机会,随梁啸深入山林,提前熟悉一下山林环境也是好事,万一事有不谐,你也有脱身之能。”
严安顿时脸色通红。窦婴这句话不仅说他没有作战经验,而且暗指他可能失败,只能仓惶逃归。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不过,当着天子的面,他也不好和窦婴翻脸,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有魏其侯看中的冠军侯和灌府君相伴,此战必胜。”
窦婴哈哈大笑。“不敢当,灌夫也罢,梁啸也罢,都是陛下提拔的英俊,我哪敢居功。”
严安后悔莫迭,脸上火辣辣的。这个耳光挨得有些冤,还是自己主动送上去的。这个老匹夫,果然是老奸巨猾、滴水不漏啊。
见严安尴尬,天子立刻转换了话题,说起了田蚡的建议。窦婴一听,勃然大怒:“此等望气者皆该杀。臣从来只闻上天降灾,天子斋戒反省,愿以身代天下百姓受谴,岂有圣天子坐视百姓受灾,散发天气郁结之气?丞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安百姓,若是放任河水漫流,岂不是丞相失职,却归罪于陛下?”
天子将信将疑,一时没有决断。
梁啸坐在船上,仰着头,打量着两侧郁郁葱葱的山崖,既觉得赏心悦目,又有些隐隐不安。
这里的景色是美,可一旦发生战事,对于交战双方,特别是从中原来的战士来说,这些美丽的丛林却是致命的泥潭。丛林的高湿环境,随处可见的毒蛇蚊虫,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障碍。中原将士习惯车骑战阵,到了这里,不仅车骑用不起来,战阵也无从谈起。
五十万秦军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天子指望用三五万人就解决南越,实在是异想天开。
梁啸要求王恢留在豫章,抓紧时间熟悉丛林环境,演习丛林战术,做好进攻的准备。可是他不知道王恢能否按照他的建议去做,更不知道天子会不会接受他的建议。虽然他的建议是以王恢的名义上疏的,可是以天子的聪明,不看不出他在这里面的作用。
人一旦有对立情绪,往往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何况天子本来就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
如果天子要求王恢尽快进军,那该怎么办?一旦发生战事,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
必须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
梁啸转身看向南越王派来的陪同人员。考虑到梁啸的冠军侯身份,南越王赵胡特地派来了一个有爵位的将领赵广做陪同。按照南越不成文的规定,这个赵广也算是宗室。南越以汉朝称臣,但是国内却是称制,自作主张地封了不少王侯。这个赵广也是其中之一,他的爵位是关内侯。
关内侯已经是侯爵,只是没有食邑,没有封国,比梁啸身份略低,却又不给人轻视之感。
尽管如此,赵广还是非常自负,他虽然是赵佗的直系子孙,但他的爵位却不是继承来的,而是凭军功积累而致。南越实行的军功爵更像是秦爵,没有汉爵那种高爵限制,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军功,就可以一路升到高爵。像赵广这样有赵氏血脉的,甚至可以封王。
赵广年约四旬,中等身材,黝黑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燕赵人的模样,性格兼有燕赵人的豪爽和岭南人的精明,当然也有骄傲。与梁啸见面之后,他一直很好奇,拐弯抹角的打听梁啸的情况。从他的话音中可以听出,他对梁啸这个冠军侯的来历有些怀疑。
梁啸无从解释,总不能亮出臀部,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赵君侯,你从征多年,麾下将士一定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吧?”
赵广矜持地笑笑。“还好,虽然不像冠军侯身边的这些郎官高大威猛,却是真正的勇士。”
梁啸咧了咧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不,我们一起去打个猎,也让我见识见识南越勇士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