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黄的悬赏令,摸上去有细微的坑洼感。
这种仿羊皮纸,有着更好的韧性和耐油度,以至于纸面上的乌鸦,在浓墨渲染之后,色彩也没有向外扩散。
显得更加狰狞,而非臃肿。
布鲁斯看着悬赏令,目光在画和字句上徘徊了好一会,才将其放下。
旁边,那个一直在讨酒喝的家伙见状,自来熟地说道:“300万,足够我潇洒一辈子了……这只乌鸦真是招人厌恶啊,不是吗?”
“……”
话音一落,整个酒馆都安静了。
木质吧台后面,正在调酒的菲里手指一顿。
他是老酒馆内唯一没有穿黑袍、戴面具的人:穿一身执事服,留一头灰色的碎发,面容有种偏中性的柔和感。
但此刻闻言,他那一直安静平和的表情,也是稍稍变得僵硬。
布鲁斯默默转过头,打量了身边说话之人几眼。
——很瘦,双臂发达,是个枪手,但不够稳重,脑子也不太好。
这家伙还没发现空气的变化,仍然自顾自道:“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它,没它的时候,地下世界是何等的繁荣?那可是能媲美中心区的‘第二金窟’!”
“可现在呢?‘万国商海’没了,‘熔炉’没了,就剩下个‘蛛网’,甚至我们来‘老酒馆’喝酒,都要穿上黑袍?要我说……”
咚!
菲里将一瓶啤酒重重砸在说话者面前,打断了他的话语。
“提醒你:告死鸟也穿黑袍。”
只一句,就让说话者整个人都定住,他慌张四顾,才发现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菲里说完,就没再管他的丑态,而是将调好的一杯雪梨酒,轻轻放在了布鲁斯身前。
“您的一杯雪莉。”
布鲁斯看向高脚杯。
琥珀色的浆液,悠闲地躺在玻璃中,散发出一股清新的白面包味。
但马上,那股味道又在鼻尖加重,汇聚成醇厚的类似太妃糖的香甜,仿佛春日的阳光,引人微醺。
布鲁斯捻起高脚杯,轻轻晃动,看着漂亮的浆液,在吊灯光芒下闪烁。
玻璃吸管,亦随之“叮叮当当”地敲响。
是的,在老酒馆里喝酒,无论你喝的是琴酒、龙舌兰还是伏特加,都会专门配给吸管。
因为你不能摘下面具,就必须用嘴巴位置的开口去喝。
这虽然很麻烦,也很弱气,但就是不能不做,否则你就会被其他人记住容貌,而里面可能就藏着告死鸟。
如此看来,告死鸟惹人讨厌,也不是没有道理。
布鲁斯咬住吸管,轻轻吸了口琥珀色的酒液。
香醇的口感,带着极轻微的苦涩,让喉咙微微发颤。
“桀桀桀,每次看见他们因我而恐惧,这雪莉的味道,就分外的清爽……”
高脚杯的玻璃面上,一只乌鸦影子探出了头,嚣张地笑着。
布鲁斯无视它,一连吸了好几口,才停下,面具下的表情却不甚满意。
菲里调制的雪莉酒,是他每次经过时,都必点的饮品,那种微微苦涩的感觉,让他变得清醒而非熏醉。
可这一次,喝完后却没有了那种清爽,于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过,也还是能解渴的饮料。
他就这么慢慢喝着,酒馆内的其他人,这时也终于恢复了交谈。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我听说,最近波顿来了许多新人,想跟老家伙们抢生意,却碰了一头灰。”
右侧,一名黑袍人正在用吸管,搅动自己酒杯里的蓝色液体,闻言接话道:“我知道他们,几乎都是从南边来的,除开在墨西哥混不下去的讹米狗(aigo),居然还有海滨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角落里,某个苍老的嗓音道:“大概是加勒比海干旱,吃不上饭,就一路北上了。”
“加勒比海干旱?!”粗犷声音瞬间提高了音调,“伙计,你是不是疯了?”
“嘿,很惊讶吗?我说的是海岛和内陆。”
“我说的是季风圈。”
搅拌酒杯的黑袍人闻言笑道:“什么圈?你先把婆娘下面那一圈搞明白吧。”
粗犷的嗓子也不恼,反而顺着话扯淡:“要搞也不是搞婆娘,我对菲里后面那圈更感兴趣。”
“那你问菲里,看他愿不愿意,说不定他也想研究一下你的圈呢?”
眼看话题又要变得污浊。
一个醉醺醺的黑袍人,突然挥手叫嚣:“讹米狗,黑皮,海滨人,或者其他什么,总之我讨厌他们,讨厌在街头的家伙!”
“嘿!说话小心点!”粗犷嗓子立刻打断他道,“这里可能就有‘街头的家伙’。”
“不!你不懂!”醉汉摆了摆手,有些激动地申辩道,“我说的不是普通的街头人,我说的是另一种,另一种……一种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家伙们!”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迷糊了。
粗犷嗓子无奈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醉汉摸了摸脑袋,把黑袍揉着皱起,突然“啊”一声,打了个响指:“西波塞!他们自称西波塞人!是一个组织,对吧,一个组织!”
“西波塞?”角落里的苍老者喃喃道,“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居然还有人记得……”
“我不知道。”醉汉赖赖地甩了下头,“我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叫西波塞人,街头的家伙,但他们真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怎么、怎么……”醉汉嗫嚅一会,拍掌道,“我、我直接说吧!”
“那你倒是说啊。”粗犷者没好气地骂道。
“你听着!就那天,我在街上走,然后,遇见两个黑鬼,在打一名赌鬼,因为欠债的事。”
“这很常见,不是吗?欠债就得挨打,非常正常,没什么好说的。”
醉汉正式开始讲述,讲得零零碎碎,一群人也就这么听。
“我本来看了一会,就准备要走了,但马上!旁边的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五六个蒙着黑面罩的人!”
“他们拿着些棍子,三两下,就把两个黑鬼都打晕了。”
说到这,醉汉突然打了个嗝,停顿了一会,惹得粗犷嗓子不满道:“就这个?西波塞呢?他们跟赌鬼一帮的?你倒是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