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看着坐在她对面心神不宁的芳菲，心下不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大人昨儿就已经派兵去救援了，没事的。”</p>
芳菲的眼眶一直红着，像是在眼角抹了一缕胭脂般，反而更添几分妩媚。她却对此浑然不觉，只用手紧紧抓着绢子，心中空空荡荡不知在想些什么。</p>
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p>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p>
春雨垂头站在芳菲身后，心里想的事却多得多。</p>
她不知道姑娘是如何说服大老爷出面将她托付给镖局护卫出行的。要知道，如果没有得到秦大老爷的同意，姑娘便是私自出门，以后一辈子都别想在阳城立足，而她们几个服侍姑娘的丫头肯定会被打个半死再卖掉。</p>
她也不知道姑娘和那焦总镖头谈了什么隐秘的生意，最后竟必须付出两千两银票的重价。姑娘连夜开了嫁妆箱子，几乎把值钱的首饰全都当了也不够，最后只能跟唐老太爷借了五百两才凑够了这个数。</p>
她更不知道，姑娘竟有这样大的体面，能够打通门子得到布政司夫人的接待，甚至能去亲见布政司大人……而在和姑娘见面之后，那位布政司大人真的派出了江南道最精锐的水军前去支援作战！</p>
尽管她陪在姑娘身边十数年，可是……姑娘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自己看不透的东西？</p>
春雨暗想，即使是阳城里头许多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也没法像姑娘这样吧！</p>
江南道布政司龚如铮由姨娘服侍他穿好了官府，在小厅上用过早膳之后，正准备从后宅内院的小径走向前衙。</p>
从庭院的游廊上走过时，龚如铮看见小花园里和卢夫人坐在一起的芳菲，脚步微微一顿。</p>
昔年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得如斯美丽。</p>
但真正让龚如铮震动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辩才。</p>
还记得昨日早晨她由夫人领着来到自己面前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龚大人，您可知您眼下正面临着一个重大的转折？”</p>
“什么转折？”</p>
龚如铮习惯了人人见到他时都要先说一堆敬语恭维，像这般单刀直入的谈话倒真是头一回。</p>
芳菲说话轻轻柔柔，内容却并不轻松：“这件事处理好了，可以让您旦夕间便在士林中声名鹊起。若是稍有差池，则会成为政敌攻歼您的借口，对您的下次的考绩亦是极为不利！”</p>
龚如铮冷下脸来，觉得这小女子好大的口气。</p>
“你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有这样大的作用？”</p>
芳菲面对龚如铮的冷脸并未退却，反而仰起脸来直视龚如铮，吐出一句：“阳城应考学子被河盗劫持之事！”</p>
龚如铮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才回过味来。</p>
这事情刚刚发生他就得到了消息，每日的战报也都送到他的案头。但他确实没有把这个太当回事……河盗劫持船只的事情时有发生，此事并非首例，让地方官兵去处理也就够了，犯不着让他这江南道一把手布政司大人直接过问。</p>
但芳菲所说的后果，龚如铮却没有细想过……</p>
认真思考下来，她说得的确有些道理！</p>
芳菲见龚如铮动容，趁热打铁说：“龚大人，您日理万机，在您看来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可您别忘记了，这回被掳劫的可不是寻常客商，里头可有十来二十个到江城应考的今科学子呢！既是学子，自然有老师，更有师门……”</p>
龚如铮已经领会了芳菲的意思。</p>
在这个被等级制度人为划分出三六九等的封建社会里，人命和人命从来不是平等的。如果这回被挟持的是十来个阳城富商，即使他们的财富加起来可以顶过半个阳城，也不能和应考学子被劫相提并论。不过是因为士人清贵商贾贱罢了。</p>
“龚大人，小女子自幼仰慕您在士林中的名望。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让您的清名受损啊！”</p>
龚如铮知道芳菲话里在暗示什么。不过他身为三品布政司，好歹也是一方封疆大吏，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芳菲牵着鼻子走的。</p>
“秦姑娘……好利的一张嘴。”龚如铮轻捻长须，说道：“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让本官出兵增援去救那些考生罢了……那船上有你的亲人？”</p>
“大人明鉴，”芳菲坦然说道：“小女子的未婚夫婿就在其中。”</p>
“哦？”</p>
龚如铮捻须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你一介女流，竟妄图以三言两语激本官出兵……兵者，国之重器也。焉能儿戏！念在你救人心切，本官不与你计较。至于此事，本官自有计量，你就不必多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