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晴朗,烈日炎炎,几朵白云随风飘移,可的里苏大草原上的牧草却被风吹拂的倾翻舞荡,如一波波起伏的浪涛。在碧绿的波涛中,一条黑色的闪电在行军的栈道上趟起一股黄色的烟尘,清脆响亮的马蹄声在洒满金色阳光中绝尘而去。</p>
“黑子,再坚持一下,历史使命都在你四条腿上了。”豹骓兽仰头嘶鸣,四蹄翻飞,又加快了速度。一天一夜的疾驰,豹骓兽的口角已出现了白色泡沫,浑身上下像刚从水中捞上来一样,浸湿了叶三黑色的衣裤。</p>
过了清水源,道路两旁,高数十丈的石崖抛在了叶三身后,夜闯翠微岗以后,叶三没有去独石堡,而是选择了直奔兴和。经独石堡到赤诚是回北京的的归途,而去兴和至宣府,经紫荆关入关,则是去山东的官道。</p>
经过兴和时,叶三已经打听清楚,陈樊五人在兴和换了五匹马,没经马营去赤诚,而是直接奔向了宣府。现在可以肯定,陈樊怀揣永乐帝的遗诏去了山东汉王的藩地,还有机会追上,如果过了宣府那就望尘莫及了。</p>
草原已尽,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荒野,还有纷纷走避的飞禽走兽。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难道说在这里还有人埋伏他?是不是陈樊?现在还不好说。叶三跳下豹骓兽,两个纵身,没入了荒草中。</p>
“陈将军,那是叶三的马,就是上次军中赛马唯一超过你,夺得头名的那匹黑马。”</p>
“看见叶三了吗?”</p>
“没有,他接近林子就不见了,好快啊!”</p>
“杀了他,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要他死,听见没有?”</p>
“是将军。”</p>
话音刚落,一把闪映着森森寒光的军刀抛坠到了齐腰深的野草之中,刚才说话拿刀结实汉子的一蓬鲜血便赤漓漓地喷溅空中,猩红的血水凝成一幅不规则的图案,又在瞬息间幻灭,正如汉子喉中一声短促狂嚎的休止。</p>
天高地阔,茫茫荒野,在这样恢宏的背景陪衬下,一条生命的殒落是显得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一身黑衣的叶三,神情冷漠地站在了四人中间,苍白瘦削面庞上滴着汗珠,黑色的衣带不时地随风飘起,紧握在手中的妖刀蓝光隐现,透出妖异无声的诅咒。</p>
已经围住叶三的四人里,叶三认出了宁阳侯陈樊。四人的脸色像失去生命活力的野草一样枯黄,他们知道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而决定他们生死的正是陈樊怀里的遗诏和眼前的死神叶三。</p>
出行之前,他们已经走上了死亡征途,不成功则成仁。叛国的复杂心绪,在四人脸上各有不同,然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很恐惧,很紧张。因为他们待要埋伏狙杀的是追命的第一高手叶三,军中最狠辣的骁将叶三。</p>
荒野的风毫无顾忌的吹着,带起哭嚎似的呼啸,四人开始围绕着叶三慢慢移动,他们手中的军刀以迥异的角度指向叶三,都是直接攻击最近的角度,可见这四人都是野战厮杀的军中好手,也许还立过赫赫战功。叶三挺立不动,目光在妖刀的刃锋上平视,最后专注凝聚在一个焦点,那一点好像包括了四人的所有要害。</p>
四人突然一起动作,四把军刀挥映的刀刃,相互交织,刀芒结成一面光网,袭杀网中的猎物叶三。蓝光抖起一道半弧,如光飚射,两声脆响,两把军刀横抛向天,一条人影犹在两人眼中凝聚未散,叶三已鬼魅地穿过两把军刀的缝隙,妖刀斜扬反落,两条身躯分成不同的方向跌落,滚热的鲜血染红了一抹晴空。生死只此间隔一线,存亡的道理是何等的浅显,叶三明白,陈樊也一样明白,两条冤魂为了那遗诏下了九泉。</p>
陈樊的面孔已经晦暗,泛着死灰,他明白,以他的勇猛征战沙场绰绰有余,可面对叶三这样的死亡杀手,他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陈樊惊恐欲绝开始后退,想夺路而逃,可剧烈的颤抖,使他脚下异常的沉重。从陈樊的脸色、眼底,叶三读到了陈樊对生命的眷恋,对死亡的恐惧。</p>
野草仍在风中翻倾,风仍在呼啸,但多了一股浓重的血腥。陈樊和另一个汉子猛的朝左右狂蹿,真是配合的无比默契。叶三似乎早有预料,妖刀从右向左迅捷如电地劈出,刀刃的寒芒向两人爆射,两颗斗大的头颅滚入草丛中。</p>
叶三没有多看一眼,快步走到陈樊的无头尸体旁,探手从陈樊的怀中掏出一个黄布包裹,也没打开的必要,他知道这黄布包裹就是他所要的遗诏。把遗诏揣入怀中,紧了紧衣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这本来就是一场弱肉强食的战斗。</p>
晴空万里,依旧澄清如洗,蔚蓝的天,飘渺的云,显得这般高远,展示着历史不变的永恒。五条生命的消逝,没有丝毫影响历史的轨迹。在大明江山辽阔的沃土上,五具血淋淋的尸体,又何尝不是点缀朝代变更的异象?</p>
死去的人没有了任何烦恼,再也不用顾虑权力、地位、金钱的竞争,都留给了活人,留给了汉王朱高煦。自从永乐帝第五次亲征以后,失去夫人蒲察出谋划策的朱高煦开始自己开动脑筋,继续做着一生没有忘记的大事。他感到挡在前面,阻止他一步登天的老父就要快走人了,便启用自己多才多艺,神通广大的儿子朱瞻圻,沿途潜伏在回京大道上,阻截一切进京报信的人。通过周密策划,派出了汉王府所有的高手、死士,想夺得他梦寐以求的皇位。朱高煦十分清楚,要想夺得皇位,必须他父亲自然死亡,他才可以全力以赴去谋夺,不然的话,还没等他起兵,他的老父就把他灭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汉王朱高煦造反多年,也造出了经验,造出了水平,他知道现在信息的重要性,如果不知彼,那么死亡的阴影随时都笼罩着他。</p>
龙门,龙门客栈,这个屹立在漠北回京的必经之路上的有名客栈,还是每天遭受风沙的侵袭,门墙上的酒旗呼啦啦直响,黄昏之时更是愈演愈烈。</p>
一灯如豆,叶三独自坐在一张白木桌前,自斟自饮喝着一壶酒,酒是漠北烈性烧刀子,桌上很寒酸,没有任何下酒菜,甚至连花生米都没有,他就这样干喝着,日渐消瘦的面容,依然不带一点表情。周围是一片肮脏污秽,客栈里的小二没来清理,可能是这位爷太没钱了,不值得献殷勤伺候。叶三没有嫌弃,因为这里是塞外唯一可以坐下来歇息喝酒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