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管家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补丁,如此境况在大民国真是穷到家了,因为大民国的纺织业已经很繁荣,布匹价格早已低得不成样子,就算是百姓家三餐都有些困难的,一身衣服仍然置办得起,可见方杰这个管家有几分资产了。他跟了方杰十几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便顺着话说道:“老爷既然拿到了不法证据,不管怎样也会上书弹劾的。”</p>
方杰点点头,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仰起头吸了口气,他那张清瘦的脸陷入了沉思,一边沉吟道:“给老夫证据的人,正是看中了老夫这一点……虽然老夫明知上书弹劾是受人利用,但身在其位不得不为。”</p>
“老爷,您怎么知道有人想利用咱们?”</p>
方杰道:“这份证据明面上是弹劾行贿受贿,实则是利用我提醒皇上内外勾结的迹象,他们把证据给老夫,定然是朝臣或者内廷为了达到倾轧的目的……”</p>
被人利用,被人当枪使,方杰自然心里不甚痛快,但转念一想,老夫是明朝的旧臣,虽然曾和叶三同朝为官,在盐课提举司,叶三还是他的上级。叶三掌控朝廷大权后,对他是多方照顾,使他仕途青云直上。但他并非叶党的成员,却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那也是老夫从来不结党不营私,秉公处事么?就算明知被利用仍然上书弹劾,别人也不会怪他方杰,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自己把证据扣下不报,反而会卷入其中。他想罢便回身走进书房,拿出砚台开始磨墨。</p>
大民国初立,叶三现在也算勤政,所以言路是比较畅通的,方杰的折子很快就到了乾清宫,被叶三拿到了手里。他一看是弹劾户部官员送了太监覃力鹏一千两银子的事,而且说证据详尽绝无差错,这让叶三有些纳闷了。自打自己掌握朝廷大权以来,工部将新技术大量使用于民间,工商业的繁荣加上海贸的兴旺,七八年来,官府收入是逐年增加,到现在全国岁入已达两亿两之巨,官僚从中公饱私囊贪墨受贿者更是不可胜算,一千两算什么?要在地方小县一千两还算巨款,在京师政治中心,覃力鹏和户部小小的侍郎,一个是内廷大太监,一个是部里的官员,这点钱还真不值得惩治他们。水至清则无鱼,叶三自己就是从官僚出身,知道要杜绝官员贪污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想那么干,要让他们得到好处才能实心拥护中央政权不是,只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就是了,那种一心只想贪银子的主当然要惩处以儆效尤。</p>
叶三遂放下朱笔,仔细寻思了一阵。乾清宫西暖阁内很安静,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周围侍奉的太监宫女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扰了皇帝,就像在夜里偷东西一样。御案上的茶杯敞着,茶香慢慢地飘荡出来,这都是贡茶啊。就在这时,安静的暖阁里响起了“沙沙”细微的声音,叶三轻轻回头一看,原来是太监李随喜正在磨墨。叶三处理奏章的时候,都会叫一两个懂文墨的太监在身边侍候,磨墨或者偶尔闲谈两句,今儿来当值的人正好是李随喜,汪直新收的小弟。</p>
叶三看到李随喜,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汪直,这时他心里一激灵,想到折子上的覃力鹏,顿时又想到了尚铭。他的脸上很快露出了会心的一笑,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李随喜说道:“方杰这人也真是太较真了,户部官员不过是送了一千两银子而已,来往礼金也当得这个数目啊,方杰竟然正儿八经地上了折子,大臣们以为朕真的那么闲么?”面团似的李随喜忙小心翼翼地说道:“皇爷,奴才倒觉得方大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p>
“哦?怎么个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倒是给朕说说。”叶三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随喜。李随喜躬身道:“有气节的文臣一向看不起大臣与内侍太监内外勾结,称那些勾结太监的大臣为阉党,方大人恐怕是想说这么回事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