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弘忍着心头的焦急,又道:“现在外面有许多从营州逃离的难民,都在说营州被夷人占了。范小将军宁愿投入火场,也不愿投敌。”</p>
范朝晖只觉茫然,心里霎时如被十七八根棍棒搅拌一气,憋得喘不过气,便一手抓了胸口,一手向桌旁的一个小瓶子尽力够去。</p>
安解弘见国公爷左手哆嗦得连小瓶子都拿不稳,便赶紧上前,取了那瓶子,放到国公爷手里。</p>
范朝晖握住瓶子,忍住不在安解弘面前大喘气,只慢慢在内里调匀内息,将那要翻涌而出的一股浊气重重压下。好不容易觉得了安稳了些,便开了小瓶子的盖儿,倒出了几粒药丸吃下。又闭目许久,慢慢将药力化开。</p>
安解弘紧张地盯着国公爷的一举一动,心里也如擂鼓一样。他多希望国公爷告诉自己,这消息不是真的。自己的妹夫正好端端的在京城,和自己的妹妹和和美美地过着小日子。那范小将军,说不定另有其人?!</p>
范朝晖吐纳良久,终觉得好受了些。便将小瓶子放入怀里,望着安解弘要开口说话。一眼看去,却见到和安氏如此相像的一双眼睛,又想到范朝风,嘴唇翕合,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端起茶杯喝水,却是怎么也对不准嘴唇,一抖手,便全泼到脸上。</p>
安解弘吓了一跳,匆忙到一边的水盆里绞了帕子过来,给国公爷擦脸。</p>
范朝晖接过帕子,在脸上敷了良久,才对安解弘道:“你先回去,我让人去打听。等有了准信,再叫你过来。”</p>
国公爷并不是一口否认。</p>
安解弘心里一沉,看来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那自己的妹妹……安解弘不敢再想下去,只好失魂落魄地告辞出来,回了自己的县衙。</p>
这边范朝晖在书房一人端坐良久,想到四弟一生的际遇,心如刀绞。他是去了,只留下活着的人,永远活在无穷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当中,连个补偿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已是如此,安氏若是听闻此信,也不知会怎样。若是她一时想不开,随四弟去了,自己又将如何?自己原本想着,若是大事能成,便传位给四弟。自己欠他的,也就都还清了。可现在……</p>
范朝晖思索良久,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一生,她始终只能是他的弟妹;这一生,他欠四弟的,再也还不清!</p>
到底是做大事的人,范朝晖只独坐了半晌,便抛开这些儿女情长,仔细谋算起现在的处境。眼看皇帝步步紧闭,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赶紧将范家人撤出京城,送往朝阳山。——若是迟了,他就不是失去一个亲人,而是要失去所有的亲人!</p>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p>
外面有人敲门,又低声问道:“国公爷,要不要掌灯?”</p>
范朝晖不理。</p>
半晌,又有人过来,低声问道:“国公爷,范忠从营州过来,要见国公爷。”</p>
范朝晖全身一震,张了几次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沉道:“快让他进来!”</p>
随从推开门,让范忠进去。</p>
范朝晖迎着从屋里照进来的月光,看见了满身缟素的范忠,闭了闭眼,两行清泪终于夺眶而出。</p>
范忠见国公爷掉泪,也是忍不住,扑到在地上,跪在国公爷面前,将四爷临死前说的话,哽咽着都转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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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晖未料到四弟临死还不忘为自己这个大哥着想,心里更是五内俱焚,只嘶哑着声音问道:“按理你是最先从营州逃出来的,怎么后知道消息的营州难民都早已逃过来了,你却这时才到?”</p>
范忠抹着眼泪回道:“属下本来是要先回京城范府。可走到半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太夫人和四夫人,只好又折回上阳,先见见国公爷,讨个主意。”</p>
范朝晖压抑住心底的惊涛骇浪,放平了声音叮嘱范忠道:“你回去,就对太夫人说,四弟可能殉国了,让太夫人有个心理准备,也别说太多。四夫人那里,你要找了人多去劝慰,让她多想想则哥儿。另外,我有一封信,你带回给大夫人。所有要做的事,我都在信中写明了。”</p>
范忠经了这场大事,一直惶恐不安,六神无主。现在听了国公爷有条有理的吩咐,又好过了些,便磕了头,先出去了。</p>
第二日,范忠便带着国公爷的亲笔信,回到了范府。</p>
*正文3615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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