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夏日,京陵那天儿蓝的,跟那婆罗国进贡的“鲛蓝纱”缎子一样,蓝的能眯人眼,一眼览过去,晕到了天边儿一般,没个尽头。若是搁在京城里溜花斗狗的世家小郎君眼里,就该是三五结群,包下京陵两岸的花舫楼子,趁着兴儿,游湖把酒,眯着眼,打着拍子,坐在花舫里听着楼子里正当红的美娇娘杏唇小曲儿,这才叫过日子。
有句话说的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些小郎君哪里想得到,他们在这儿肆意挥洒,自个儿的老子却是在朝堂上天天儿吊着胆子,抹着汗的,伴君如伴虎,谁让人家伴着这世上最难揣测,却又最至高无上的人,捋着虎须的日子,不好过!
养政殿殿外的广场上一片肃严,个个御林军皆虎躯重铠,站在那儿纹丝不动,跟身旁那冲天的红漆柱子一样,沉稳稳的扎在那守着,殿门口伺候的内监平手躬身,低眉敛目,偌大的广场,只能闻偶然一过的风声。
若说外面安静的不闻一声,那殿里面更是一只蚁虫爬过,都能听到那窸窸窣窣的轨迹。
殿内两边立满了朝臣,虽是平首,却个顶个的低垂着眉,眼观眼心观心,嘴边儿连动都不带动的,而正中间正立立整整的跪着一名武官,瞧着倒像是驻边外放的,并非京中武臣的打扮。
最上面正座着当今的皇帝齐璿,手中捏着一份六百里加急的边防急报,眼神半眯,眸中沉的像那寒冬的深潭幽涧,让人捉摸不清。
瞧着面色看不出喜怒,然而那满殿的大臣,尤其是京城里那些大染坊熬出来的大臣,偷偷一觑眼,就能瞧到皇帝手指紧紧捏着那份儿急报,指骨微微突出,手中力道之大,恨不得当即撕碎了一般。
皇帝不高兴,很不高兴!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只怕早被人丢出京城,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还能混到这殿里面的位置?别看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都精着呢!
“嘭”皇帝一把将奏章扔在龙案上,抬手沉沉压在上面,撑着桌案微微眯眼看向下面的朝臣:“如今辽人大举进犯我朝边境,区区边陲蛮子,竟然不过一日,便占去了我西平城,如今大军向平阳关压境,你们都有何看法?”
话语一出,下面的朝臣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默然地相视一眼,又微微垂下头,皇帝的脸色微微有些沉下去。
“回禀圣上,臣以为,额……”
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转了下眼珠儿,沉吟了一刻:“自我朝建立以来,这辽人便屡屡进犯我朝边境,只不过从前皆是在秋季北辽水草枯没,而我朝正逢农作丰收之际,来的不过是散兵游勇,抢些粮食牲畜,倒并无大动静。”
皇帝的面色越发沉抑,嘴边已然透露出一丝不耐,虽不发一言,眼中凝的像墨,那太常寺少卿倒没发觉,仍然继续道:“如今局面,显然是有预谋……”
“够了!”骤然的一声怒喝,惊的那人一抖,一抬头瞧见皇帝黑沉的面色,已是吓得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