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八百年前,中州新历763年10月,唐帝国。
长安宫中,唐代宗皇帝坐在帝国最高权力象征的龙椅上,心情沉重。
收复两京,从广平王,再到楚王,再到皇太子,最后继承帝国冠冕,一路走来,他亲手平定了所有敌人,那场几乎要把诺大帝国掩埋在历史当中的安史之乱,也被他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代宗收回思绪,不再回味过往的辉煌与荣耀。
虚弱不堪的唐帝国被吐蕃攻占了大片领土,而今吐蕃兵锋直至长安,然而长安城极其周围可以调动的野战兵马所剩无几。
代宗很清醒。
唐帝国将再一次失去她的都城。
皇帝站起身,他的思绪穿过宫墙,飘到长安城雄伟的城墙上,吐蕃二十万大军就要来了,他好像能看见远方的旌旗与扬尘……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逃走。
皇帝说服了他自己,逃跑并不丢人,但接下来该如何反攻,如何再次收复长安,成了令人犯难的难题。
代宗想起了一个人。
“郭子仪……郭子仪!”
深吸了好一口气,唐代宗才重新镇定下来,一封诏令很快敲定下来,快马加鞭送出长安城。
那之后不久,皇帝离宫,出逃长安。消息传开,曾经繁华的长安城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一副混乱的景象。
战争的脚步已经接近了,然而长安城中的人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许三元曾是京中司天台一名官员,任职数十年,期间腿脚落了毛病,行动不便,吐蕃大军兵临城下,许三元让儿子举家逃走,自己留了下来。
观测星宿,修订历法是许三元的工作,也是许三元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京中乱糟糟的,但只要可以欣赏夜空,许三元这个老头子就不慌。
但在10月中的某个晚上,这个总是搬一个竹椅,坐在自家院落中夜观星象的老头子疯了。
那个晚上,夜色极深,许三元像往常一样在院中乘凉,唯一的不同,是长安城中出奇的安静。
许三元摇着扇子,认着天空中的一颗颗星辰。
异变悄然而至。
最初的几分钟,许三元发现天空中一些原本高亮的星星都暗淡下去,天河两岸,群星稀疏。
许三元原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还笑骂了几声自己。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群星熄灭了。
许三元下巴快掉到地上。
这是他五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景象,未知的恐惧攀上他的脊背。
许三元睁眼又闭眼,睁眼又闭眼,来回重复了无数次,人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他一瘸一崴的跑出家门,门也不锁,就这么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不时抬头望天。
黑的。
还是黑的。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
许三元的头皮已然麻了起来。
即使上气不接下气,腿上疼痛刺骨,许三元还是拖着身子跑着,像在逃避某个未知的东西。
突然,许三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摔得有些懵,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许三元花了好大劲,才艰难的翻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天空。
眼中是望不到边际的黑,许三元甚至因此产生了幻觉。
他感觉到自己在下沉。
也可能是天空在远离地面?
许三元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看不到任何一颗星辰了。
脑海中不自觉地冒出一个疯狂而吊诡的想法。
难道……是什么东西把星辰都吃了?或者……它无比巨大,巨大到遮蔽了所有的天空……
许三元缓缓扯动嘴唇,“凶,大凶!这是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啊!”
忽然,许三元感觉自己停止了下坠。
不对……是漆黑的天空压了下来。
长安城外,吐蕃二十万大军军中。
无数人齐齐跪拜一樽无面佛像。
“真佛——”
“真佛——”
“真佛!”
中州新历763年,吐蕃攻陷长安。
※※※
瘴气逐渐变得稀薄,月光透过瘴气洒在少女脚边,她看见脚下被摧残不堪的彼岸花根茎齐刷刷枯萎,转眼消失不见。
桥下,浑浊的香河开始变得清澈,桥左侧是浑浊的一片,但桥右侧的水域已经变清,泾渭分明。
很快,昏黄的河水也退了,石桥两侧的河水交融在一起,静静流淌。
香河岸边,倒着数具锦衣卫的遗体,所幸他们的魂魄都已回归黄泉。
少女缓步走到朱墨君旁边,这人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少女面无表情的伸出手,食指戳戳朱墨君的脸。
“嗯——”她凝眸思考,脸上罕见的有了犹豫之色。
鬼门关对自己很有威胁。
鬼门关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