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出剑,剑道笔直,他的剑没有华丽的狂舞,恰似飞流而下的瀑布。他的剑是杀人的杀,剑一出便要见血,只一剑,便要封喉。
一只又一只狼扑来,于是一道又一道哀鸣响彻山林。
杀一只狼妖是杀,杀两只狼妖是杀,杀三只、杀四只、杀五只、杀十几只,是屠。狼群犹豫了,攻势渐渐停歇,它们转着圈打量着眼前这个全身沾满了血,似他们双眼般腥红的人,它们开始感到害怕了。
自它们迁到此地以来,只有它们吃人的份,游客、药师、猎户、商队,它们何曾怕过?可现在它们怕了,它们甚至又记起了不愿回想起的一个事实。
它们是逃到这里来的,它们的族群被屠了一遍又一遍,而屠它们的,是人。
墨君向前踏一步,狼群不自觉地向后退一步,他举刀,面前的狼要就不甘心地低吼一声,拔腿逃开。纵然已怕到这种程度,狼群却依然没有散去,因为它们是妖。
如果眼前的这个人是妖,那么它们早已俯首称臣,可他是人,人妖势如水火,势不两立。
墨君没有再出剑了,狼妖们望着他,他也望着它们,墨君不知道这群狼看不看得清楚自己,他只知道自己有点看不清它们。
墨君突然想起来,有人曾告诉过他,世上有三种人最不好杀。
第一种,是怕死的人。
第二种,是不怕死的人。
第三种,是没有退路的人。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就在墨君一筹莫展之际,远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地嚎叫,狼群闻声后更加躁动不安。
墨君眉头锁得更紧,他不知道这声音对狼群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是进攻,如果是进攻的话,那就意味着这群狼妖会更加不要命。
所幸的是,当那声音消失后,狼群随着那声音一起隐匿了起来,白茫茫的雾中,不时传来不甘地低吼声,那意思似乎是让墨君等着,总有一天它们要报仇一样。
墨君松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突然有些反胃。
“好脏……”
墨君身上的衣裳被血染成了赤红色,大概是洗不掉了,墨君心想,京城的衣服贵吗,自己剩下的钱还够不够买件外套?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脱掉了满是血腥味的上衣,擦拭剑与鞘。
一场血战后,墨君真正被困住雾里了。
地面上全是血,周围的树也不知倒下了多少棵,墨君做的那些记号都无踪可觅了,也许只能等雾散去他才能从这片山林间走出去,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着满地狼妖的尸体,墨君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他只希望春树此刻不在这雾里。
“出来吧。”
墨君忽然说。
※
他是个瞎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染了病,成了瞎子。他知道自己是被家人的抛弃的,不是卖了就是扔了,因为他是从那里长大的。那个地方没有人情,不见天日,却也是家。他是个瞎子,所以在那个家里很难活下去,但他就是活下来了。
那个家里只生活着一种人,会杀人的人。瞎子活下来了,所以他是会杀人的人。
在他即将离开“家”的前夜,他的房间里来了个人。
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于是问:“是师傅吗?”
师傅是教他怎么杀人的师傅。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找了地方坐了下来,他听着声响,知道那人坐着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闻了闻,那人和他应该隔了一米多,可他还是闻到了,那人穿的衣服有师傅的气味,可他却不是师傅。
“你……不是师傅,”他眉头微动,“你受伤了?”
“为什么会觉得我受伤了?”
他抹了抹鼻子,又吸了几口气,说:“我闻到了血腥味。”
那人笑了笑,从衣袖里取出一块手帕,手帕上沾了一点血。
“合格了。”那人说。
听声音,他觉得那人起身离开了。
真的离开了吗?
他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麻,下意识的,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的拔出了刀,转身架在自己胸前。
“铮!”
刀锋相对。
他的双手被震麻了。
“这次是真合格了,”那人冲惊魂未定的他点了点头,“睡觉吧。”
他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了。
可为何这一次,他的后背也和那时一般发凉?
“出来吧。”
他知道,那是对自己说的。
为什么?
他很确定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什么声音能逃出他的耳朵,他没有听见,那便代表自己没有一丝失误,可为什么自己被发现了?或许是虚张声势?
时至今日,他已经杀了很多人,有明杀,有暗杀,而且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发现自己是死在一个瞎子手里的。
何况,周围还起着浓雾,他是瞎子,雾对他没有影响,靠听觉、嗅觉他便能寻到目标,可眼前的这个人呢?
“我闻到你了。”
瞎子握刀的手微颤。
墨君动了。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的确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