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儒生嘴角微微翘起,笑道:“大相公,你这是自毁长城呀。让我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说罢,只见他从容挽起衣袖,从棋笥内捻起一枚黑子,落子屠龙。
晏仲安脸上露出少见的微笑,说道:“胜负还是未知之数呢!”
那名儒生抬头瞧了一眼大相公,略有深意的问道:“大相公所言是指棋盘之内,还是棋盘之外呢?”
晏仲安默默注视着那老儒生一颗一颗拾起白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棋盘形势早已明朗,黑子占尽优势。继续落子也是苟延残喘,翻盘无望。
“你说呢?”晏仲安站起身来拍拍衣袖,示意认输。
“大相公好大的手笔。十万人马如同弃子,说丢便丢。”老儒生一边复盘一边自言自语。
晏仲安说道:“我这点手笔哪能入得了先生的法眼。”
老儒生笑了笑,低头不语。
“这次重返大衍,便不再挂念枷南了吧?”晏仲安看着老儒生的动作问道。
老儒生捻起一枚白子,“放在这里好了。”放完棋子之后,又重新审视局势,低声说道:“落子无悔,那就这样吧!”
晏仲安在等着老儒生的回话。
老儒生眼睛离不开棋盘,嘴里念念叨叨,“大衍和枷南有什么区别吗?大相公,你可别让我失望呀!”
……
御史督查王右龄的面孔中透着一脸疲惫。他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左手拎着一壶烧酒,右手腋下夹着一包用牛皮纸包好的肉脯。
王家娘子正在门口焦急的等候,远远就望到丈夫的高瘦身影。她高兴的迎上前去,接过丈夫手中的酒和肉,“按照平时的习惯,这个点你应该早就回来了。我很担心你在路上出了事情,便在门口等你。孩子们肚子饿的慌,我便先将饭菜上了桌,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王右龄饱含深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结发妻子,轻轻抬起右手,摘去掉落在她发间的一片落叶。“先进屋吧,孩子们都在等着。”
后脚还没跨进门槛,王右龄看了一眼娘子手中提着的东西,说道:“吃完饭后,你先哄孩子们睡觉,我要去一趟孙大人家。”
王家娘子在门口楞了一下,提着东西的双手紧了一紧。
饭桌之上,王右龄一直默不吭声。
“前阵子东家又来催租了,两个孩子也长大一岁,裤子都短了一截了。”王家娘子默默拔着米饭说道。
王右龄“嗯”了一声。
王督查的一双儿女坐在椅子上,小儿子脚都没落到地上,在那晃荡。两人一边拨着白米饭,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母亲提回来的那包肉脯看。
王右龄虽然在朝为官,每月能领着俸禄,但要养着一家老小并且交着租子,日子过得很清苦。如果不是王家娘子操家有道,只怕日子更难得过。
桌子摆着一盘青菜,一盘萝卜。夫妻两人都没舍得动筷子,专门留给两个孩子吃。
“你要是改改脾气就好了。日子也不用过得这么难。”王家娘子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的眼神,埋怨了一声。
王右龄停下筷子,没有说话。
王家那双儿女倒也懂事,稍大的女儿喊了一声“娘”,示意爹爹似乎在生着闷气,不要再说话了。年纪稍小一点的儿子撇着嘴,一脸委屈的看着父母。
王右龄伸手夹起青菜放进小儿子的碗里,说了一声,“乖。吃菜。”
王家娘子看到儿子的眼神,心一下子变得软了起来,那些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王右龄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问道:“爹和娘都差人送回老家了吗?”
王家娘子擦了擦滑落的汗珠,沉默的点点头。
“你们几时动身回去?”王右龄问道。
“就这几天吧。等你领了俸禄把欠下的租子给东家交了,我们便动身回去!”
那双儿女围到母亲身边,撒娇着说道:“娘,不回老家,好吗?”
王家娘子刚擦干的眼泪又忍不住悄悄滑落下来,抚着那双儿女的脑袋,安慰着说道:“老家好着呢,有漫山的鲜花,还有摸不尽的小鱼……”
“虽然有鲜花和小鱼,可是爹爹还在京师呀!”小儿子嘟囔着嘴巴说道。
王家娘子闻言泣不成声。
王右龄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说道:“这些年,确实让你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