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钟鸣为什么可以将此事探听地如此详细,也是由于包括狄府主人狄孝行、独眼管家罗老、他的弟弟狄莫等人,实际上对于此事都没有任何避讳,也并未有隐瞒钟鸣的意思……甚至狄孝行曾找过时间,与钟鸣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言语中似是希望钟鸣在及冠之后能够重新回到他族兄的那一支脉,而现如今,钟鸣对于狄孝行以及他的正室张氏,则只是以义父义母相称而已。
对于这样的现状,钟鸣反而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毕竟在这小小的身体内,寄居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即使他之前并未生活在类似古代的这种豪门之中,但也深深明白,一个没有继承权的“义子”,反而意味着安全,比“庶出长子”这种身份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在钟鸣脑海中已然有些支离破碎的残缺记忆中,狄孝行的妻子张氏一直待自己极好的一个原因——一个不会威胁到自己亲生儿子地位的存在,多释放一些善意也未尝不可。
况且自己这个弟弟……
钟鸣转头看了看一蹦一跳、刚刚跨过侧门门槛的狄莫。
在近一个月的相处之中,钟鸣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狄府之内真正的“少爷”。
不仅没有一丝一毫豪门子弟身上常有的纨绔习气,甚至也未有丁点心计城府可言,偏偏狄莫并非是那种未开心窍的蠢人,反而极其早慧,之所以心境纯净无暇,反倒是颇有些“不屑于玩弄心计”之感,无论为人处事,都可称得上一句“磊落仁心”的评价。
甚至钟鸣可以断言,即使他在未来真的会威胁到狄莫将来的地位,因此遭到张氏的打击,那么这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一定是第一个为自己挺身而出的人!
“安哥儿!”背着书箱的小狄莫冲着还在马车旁沉思的钟鸣招了招手,笑容灿烂:“今日先生布置了功课要提前温习的!咱们赶紧先回小书房吧!”
“哦,知道了。”钟鸣应了一声,也学着狄莫一般,背起自己的青竹小书箱,随着狄莫一起走进了偌大的狄府。
穿越过前院,钟鸣与带路的狄莫走了好一阵子,方才到了他们自己专属的院子……路上不少手头正忙的仆役侍女,见了府上的两位少爷,尽皆收手行礼,也并未因钟鸣的“义子”身份而有任何的区别对待。
狄莫的生母张氏笃信佛教,此时应当到了城外寒蝉寺烧香礼佛,尚未归家,而狄孝行本人则是生意缠身,只怕要忙到极晚方才能够回府,此刻偌大的狄府,只剩下了那个身形永远佝偻着的独眼管家罗老尚在统管全局。
等到钟鸣与狄莫两人到了自己的院子,发现那个沉默寡言独眼老人已然在此等候多时了。
“罗爷爷!”狄莫恭恭敬敬地冲着只是管家身份的罗老做了个揖,这也是狄孝行定下的规矩,据说在狄孝行的祖父辈尚在时,这位罗老便已入了狄府,几乎是陪伴着狄孝行父亲长大的“玩伴”,其在狄府可谓地位特殊,尽管仍是奴籍,狄孝行却一直以长辈之礼待之,绝不可视作一般的奴仆看待。
“两位少爷,晚膳已然准备好了,老爷与夫人回来的晚,要不要先行用膳?”罗老努力地睁开了那仅剩一只的浑浊眼睛,视线扫过二人,在钟鸣的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缓缓道:“若是不急着用膳,我便吩咐厨房先送来些时令瓜果……”
“这等小事何必让罗爷爷亲自过问?吩咐下人做就是了。”狄莫笑着说道:“爹爹不知等不等得到,不过娘每次去寒蝉寺礼佛,日落之前都会回来,咱们不妨等上一等……”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我与安哥儿尚有功课要温,现在并非无事可做。”
“安哥儿,你说呢?”狄莫转过头来,用征询的语气问钟鸣。
“先等等吧,把功课温了再说。”钟鸣点了点头,轻声道。
“那我吩咐下人来为两位少爷研墨……”独眼罗老微微躬身,说道。
“研墨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吧……”狄莫连道,不再管罗老,当先跑进了自己的小书房。
钟鸣也跟了上去,不知为何,自己与罗老擦肩而过的时候,总感觉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骤降了许多,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