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执事准备的早餐不过是两盘洗净的乌红山果。
萧月亮看一眼桌上的山果,没有任何食欲,反倒是雯雯放下行李便开始咔嚓咔嚓大口啃了起来。
“你很饿?”
“饿惨了。”雯雯重重点头,狼吞虎咽。
萧月亮看着她那模样,听着山果被咔嚓咬碎时的爆裂声,开始觉得心惊肉跳,胸口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留意到,最近雯雯又开始越来越容易饥饿了。
从书架上取下那一沓《外门养剑手札》的旧本,共有二十余册,稍微翻阅,书册散落,霉臭扑鼻,无数细小的壳虫从书册里蜂拥而出。
萧月亮无奈的将书册全部摊开在书桌上,待书虫散尽,他才找到对应正在抄写的第四册旧本。
“养剑手札倒是成了养虫手札。”萧月亮对着面前这嘀咕道。
然后瘫坐在椅子内,执着那老者交给他的细毫,悬腕提笔,却写不下一个字。
心情无比烦躁,悬腕执笔时令他产生了以前只手执剑的错觉。
“那把剑也不知此刻掉落在了何处?”他这样叹息着,举目眺望窗外,目光越过层层剑庐屋顶,落在了掩身密林之中的养剑堂宽阔绵延的乌黑屋顶上。
那处密林里时而传来数道拳风破空的爆响,甚至隐隐夹杂有剑鸣之意。
萧月亮细细凝神听着这些声音,痴迷的在这些拳风之声中挑选那熟悉的剑意品尝,仿佛多年未沾到美酒的酒鬼乍然嗅到酒味般痴狂。
这里毕竟是外门之地,诸多弟子尚未成功启玄,大部分弟子应该都还未去过剑炉,那便意味着他们都还未有真正的执过剑。
从最基础的炼体拳术里淬炼出的剑意才是最为质朴纯正的本来剑意,比之不久前在萧苏小镇,那晚从黑夜苍穹里落下的四柄铁剑的澎湃剑意纯粹了太多。
那些内门长老,诸峰峰主,早已执剑多年,斩妖除魔,以战养剑,修行出的杀伐之意太过浓重。
萧月亮欣赏不了那样的剑意。
从修行的意义上来说,他曾经呆在承天梧桐之顶上的那数万年时间里也在不停的吸收神域灵气,在体内培育神道剑意,但却从未真正的执剑杀伐过,所以他从来都更为欣赏那些从体内培育而出的原本剑意。
兴头所致,他终于落下了细毫,于面前新册上飞速抄写了起来。
……
……
养剑堂内诸弟子席地而坐,众人早已换上了剑宗统一的青色剑衫,裹紧腰身。
苏漠最后小跑进堂内,于最末端一排坐下,偷偷环视堂内,发现他哥哥坐在前排某处正在回头看他。
眼神里带着疑问。
他自然知道他哥哥在疑问什么,他摇了摇头,苏冷才回头过去。
两兄弟都在好奇萧月亮和雯雯为何没有出现在养剑堂里。
像他们一样目光里带着疑问和殷切期盼的还有早些在溪畔出现过的海棠师妹和红早师姐。
红早将头发绾起盘在了脑后,完全露出了一张娇妩的面庞,剑堂里诸多男弟子不停的回首,假装不经意的将目光扫过红早的面庞,看得两腮发红也不罢休。
“我打听过了,那位带着妹妹来剑宗的弟子叫做萧月亮,十六岁,比咱们小了三四个月,是位师弟。”海棠悄悄在红早耳畔低声道。
红早追问:“可曾打听到他住在哪处剑庐?”
海棠摇头:“陈河雨不肯说,那位与他一同进来的林洁儿师姐看起来似乎蛮凶的样子,尚不熟悉,也不好主动去搭话问她。”
红早撇头瞪一眼那边正盯着自己的脸想入非非的陈河雨,陈河雨咧嘴一笑,心花怒放,吐了吐舌头正要回应,红早却又转过了头看向另一侧的林洁儿。
林洁儿并没留意到来自另一侧的红早的目光,倒是她身畔的谢禹梦看见了。
“小姐,那边。”谢禹梦捅了捅林洁儿的腰。
姑娘转过头,面无表情看一眼红早,没有任何表示,又回过了头。
红早刚要笑着对这位今天刚到剑宗的同门打招呼,却发现对方并不想理会自己,于是脸上的笑尴尬的僵硬了半晌,才又回头看往后两排。
陈河雨一直顺着红早的目光在看,发现对方的目光最后久久落在苏冷身上时,心底忍不住又是一股嫉妒的醋意。
这一批的弟子中,他最厌恶的两人便是萧月亮和苏冷,他厌恶萧月亮生了一张比他好看惹人爱的脸,厌恶苏冷那孔武有力,健硕高大的身材,总令他有一种不敢招惹的心虚。
苏冷的目光却一直聚集在剑堂的窗外。
红早看得出对方有心事,但明显不像剑堂内其他男弟子那般心事都在她的身上,油然而生出一股失望之感。
那位方面阔耳的朱大元拉了拉陈河雨的衣袖,促声提醒道:“来了!来了!”
剑堂内继而响起一连串这类来了,终于来了的声音。
但声音却很小,最终完全安静了下来。
红早以为是早间出现在溪畔的白衣师弟萧月亮终于来了,匆匆回首,才发现早前弯腰低语,左顾右盼的诸位同窗早已坐得笔直。
白衣飘飘,模样清俊的萧月亮没有出现。
神情肃目的顾师捧着一大沓书册走进了养剑堂。
陈河雨看了一眼顾师的表情,立马心领神会的小跑上前,站在剑堂之上,清了清嗓子安排道:“从最后一排的弟子开始,依次上来领取入门法诀。”
在座的大部分弟子皆都听说过陈河雨家里有位小姑姑在执剑宗内门任职抚灵师,算是极有家庭背景的弟子,所以顾师对他极尽照拂,从进入剑宗的那一天开始便常常委以差事,以助其在众弟子中建立威望。
这是他首次站在剑堂之上,今后的授课剑师顾师便在他身后负手而立,大家留意到,这位爱好在众人面前显露风头的陈师哥此刻显得有些局促紧张。
于是便无人注意到,第一位上去领取入门法诀的弟子苏漠,从书沓里多拿了一本。
只有苏冷一直留心着弟弟的一举一动,此刻他被弟弟这般的举措惊讶得有些无法言语,只得瞪大了眼。
苏漠回到座位上,将多出来的一侧藏在屁股下垫坐,确认衣袍完全遮住了书册,才抬头舒气,却发现哥哥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黝黑的小脸唰的红了。
剑堂内年轻弟子们静静来往,盏茶功夫,不再有人影和脚步声起伏。
陈河雨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地上,略微踟躇,转身上前对静坐在座位上低头饮茶看着手里授课书册凝眉思索的顾师道:“顾师,书领完了。”
顾师摆摆手,示意陈河雨可以下去了。
少年窘迫的站在顾师桌前,没有退下,再次道:“书领完了——可是——没有多余的。”
顾师似乎正被书上的某处修行疑惑困扰着,陈河雨这样再次一说,令他不禁有些微恼,终于抬首道:“法诀本来就只清点准备了固定的册数,哪有多余的?”
语气稍显严厉,陈河雨的脸唰的红了,红早以及其他诸多女弟子见状忍不住掩嘴嗤笑了出来。
陈河雨的脸红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