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烟雾从檀木桌上的香炉里缭绕而起,香甜的味道弥漫在崖壁上的剑庐里。
纱幔飘飘,这里是回首崖。
“你已经十六岁了,姑姑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在这回首崖上担任了两年的抚灵师了,你为什么还是一点都不懂事,行事莽莽撞撞,四处惹祸。”陈小敏站在剑庐的小门前,倚靠着门框,眼神远望着剑痕谷一侧远处的某处山峰轻声的感叹道,语气淡淡,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这也给了陈河雨更大的为自己争辩的勇气,躺在屋子里地榻上的少年停下轻声的哀呼,坚定的道:“小姑你不知道,自从我得知自己被剑宗收入了四海筑之后便已心性大改,清心寡欲收敛了不少,进了剑宗这几天一直竭力热心帮助其他同门,炼体修行也最为刻苦——今天这事真的不怪我,我好心劝导那个别人家的小侍女离开弟子们修行的剑堂处,谁知道她竟然会些旁门异术,不知从哪里召唤来了些诡异蚊虫咬我!”
说完,他又继续哀呼呻吟。
陈小敏无奈道:“别再装了,半个时辰前你就服下了一颗清玉丹,我还用引灵石给你引出了体内的虫毒,况且咬你的不过是些时节里的普通蚊虫,即使未给你施加任何治疗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陈河雨尴尬的停了声音,气氛里多了些被揭穿后的窘迫。
“还说什么自己心性大改,这话或许也就你爹爹会相信你,我在这回首崖上住了十年,见过也安抚治疗过太多死性不改的剑宗大人物了,他们的心思我都能看穿,何况是你?你这些小把戏今后少在我面前演。”
陈河雨一张脸渐渐羞恼成了紫红色,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哦,然后缓缓从地榻上爬了起来,开始穿上鞋袜。
陈小敏娇小的身影依然倚靠在门框上,小小的身子似乎已成了门框的一部分,她回首看一眼地榻上坐起来了的侄子,眉头皱了皱,然后舒展开,恢复平静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对任何人发过火,生过气,这也是她能担任抚灵师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心性始终能不为外界所扰,不为己欲所乱,才能敏锐的洞察患者自己无法意识到的自身的心病所在,为其开导。
“今后再有何事,都不要再托关系上回首崖来找我,我帮你进了执剑宗就已是超出我职责的破例了,踏进这片宗门后就是你自己的修行,除非患了灵疾,否则任何事都再与我无关,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自己惹了麻烦自己承担后果,生与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明白吗?”
陈河雨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然后上前支支吾吾道歉告辞,他想快些离开这里,多待一刻,便是多一刻面对被小姑拆穿后的羞恼。
陈小敏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比自己还高出了半个头的小侄子,忽然动作有些木讷的对其张开了双手。
陈河雨愣住了,他隐约记得十年前小姑跟随那个执剑宗来的姥姥离开时,也在院子里转身对自己张开了双手。
不同的是,那时候小姑还是蹲下来抱自己,动作也很熟稔自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因为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小姑便经常带着自己玩,她是他童年时代印象最深的记忆之一。
他张开了双手,拥抱住了小姑,动作同样木讷。
小姑离开了秋园郡后便再未回家,之后经常会有家书捎来,最后时常寄来的家书也变成了偶尔。
陈河雨回想起自己在小姑之后再一次抱住女人已经是七年之后了,十三岁时身体已经初步发育成熟——
相隔十年后的拥抱,两人都感到了极度的生涩和久远,那些当初依赖的亲情此刻也再难以唤醒,然而让他感到诧异的是抱着眼前这个几乎已快成了陌生人的小姑,竟然心中出奇的没有泛起最近几年来见着年轻姑娘便会涌上的邪念,他能感受到这并非血缘的隔膜和潜意识里的天伦阻止了他的念头,而是——
小姑身上竟然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女人味!
甚至是人味。
她平静得就像空气中具象出的一副人像,那双眼深邃幽秘得仿佛是两颗能洞察吞噬世人一切心思的风眼。
这就是抚灵师么?
陈河雨转身朝着回首崖下走去,一位女童在远处等着他。
……
……
“回禀师尊,我已经给外门的执事传达了您的意思,他们表示四海筑的剑师定会查清今届弟子中竟有人会召唤蚊虫的妖蛊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