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红砂岩调磨而成的太阳神神像安静地矗立在造型整齐,切片平整而紧密连接的方石之上。
这被称为“哭泣之神”的太阳神神像既无香火供奉,又没有遮风挡雨的庙宇。表情悲悯,脸上刻有泪痕,自上而下看着从它面前走过,停驻之人,双手手持的同样是红砂岩调磨而成的鹰头权杖在阳光的照耀下耀耀生辉。
布莱德站在神像之下盯着这个神像良久,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被血丝拖了一路看样子进气少出气多的飞鹰。
“以前就有人和我说过,熬鹰熬鹰,只要能熬的过去,就算是高傲如鹰这样的猛兽,也是可以降服的。”
这种高傲的生物向来不惧怕死亡,它本身的傲气不会让自己的头颅在自己瞧不起的人面前底下。
血丝缠着紧了,那一根根锋利的丝线就好像扎入了血肉当中,这种滋味换谁都不好受。不过面对血丝身上诡异的气息,以及隐隐有着凶煞之气,跃跃欲试的样子,即使这只飞鹰有着再多的傲骨,也不得不在此时暂避锋芒。
不惧死,但并不代表一心寻死。
求生是所有生命的本能,能不死为何不拒绝?
“别玩死了啊。”
、布莱德摇了摇头,他留这家伙还有用,有些事情恐怕还需要这个‘土著’来给他解解答。
即使对方不是人类。
瞧,他这不是靠着太阳门的一部分进入了这么个诡异的地方吗?
礼乐之声越来越近,在走过那个好像流泪般的太阳神神像之后,布莱德站在高处,自上而下俯瞰这个像是庙堂一样的地方。
礼乐之声出自这里。
百十米长宽的宽大庙墙上镶嵌着无数由真人奉献祭祀而形成的石像,庙宇的正中是一根高大的红色石柱,其上刻画着一位宽额大眼,笔挺着鼻子却有着令人望而生畏胡须的人形雕像。
尽管饱含风霜,这个刻在庙宇石台正当中的肖像却依旧祥和,恬静,但又有种莫名渗人之感。
——犹如身在世界当中,却时刻记住自己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古老神祇,高傲,而又淡漠。
神庙很大。
这是他看到整个庙宇全景第一个得出的东西。
礼乐之声的来源是围绕在庙宇正中,似祭拜,似吟唱着的数十个身着破旧红袍的人影。
他们忽唱忽笑,忽停忽闹,笑声和哭声夹在一起,不难听,自然也算不上是动听悦耳。
没人看见乐器的存在,但礼乐之声却一直不断。这里除了一身黑袍的外来者之外,没有任何能够欣赏这古怪祭祀的人,他们似乎是为了心中的神祇而作,似乎又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单纯的想要这样闹下去。
他们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摆着造型古怪的手势,夸张的姿态,吟诵着布莱德听不懂的歌谣,似是在赞颂某位悲悯俯瞰大地的神灵,似又是在埋怨,诅咒,恶毒的想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想要祂们落入凡尘,尝尽人间百态,经历七情六欲之苦。
没人能够欣赏得来,同样,没人能够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吟诵着什么。
布莱德没有掩饰自己存在的存在,但那些低着头,调整自身姿态的红袍加身者心无旁骛,硬是演出了一种看独角戏的样子。
布莱德看了很久,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语凝噎。
这诡异的祭祀一直在继续,但他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站在旁边,这么忽视不好吧?
而且这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停了这声音之后布莱德竟又出现了那种‘不如一直留在这里’‘这里不好吗,远离纷争,远离世俗’等等一系列的想法。
默默造了两个棉花堵耳朵的布莱德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跳大神的家伙,心想要不要拿出绝技,来一首祖传的唢呐抬棺曲。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这东西布莱德以前也学过,他家老爹好像啥都会一点,这么不做人的乐器竟也会上一些。
当时作为一名预备役的……普通人,布莱德当然是能学什么就学什么,技多不压身,当时他还在想什么时候给自家老姐结婚的时候来一曲,只不过后来被暴力镇压,这才摁下了这份心思。
不过这会儿这群人一副要升天的样子,拿出唢呐来一嘴,哼哼,那样子绝对惊悚。
布莱德想到。
气不死你们这群龟孙!
半死不活的飞鹰听到越来越近的礼乐之声忽的安静下来。
血丝倒是很奇怪这个一直不怎么听话的大家伙是怎么了,正要找布莱德告诉他一声,可没成想自己还没提醒到位,布莱德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就让它炸毛了。
豁,好大一只大红耗子!
身穿破烂红袍,但依旧掩饰不了有着傲-‘人曲线的女子不知道在布莱德身后站了多久,她没有靠近,没有远离,就好像她自己只是布莱德的一道影子,紧随着布莱德的动,而动。
兜帽被远处剐来的一阵风吹了起来,露出里面青年真正的面容。
灵体状态回归平常的布莱德很普通……甚至是扔进人堆里一眼还找不出来的那种普通。
他展现出来的,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想来除了一身奇怪的斗篷之外,只剩下那深邃的,仿若没有深度的左眼。
哦不,甚至是左眼,也是那种不注意就会匆匆掠过去的那样。
游离世间之外,凡尘分毫不沾。
放射状的线条依次在眼旁的皮肤上散射开来,似乎无序,似乎又能从中找到某种特别的规律,像是主人闲来无事,随手刻的奇怪刺青,平日里除了奇怪一些,倒是引不起旁人注意。
青年似乎有了感觉,身后的红袍女人没有离开时,他缓缓的转过了身——
这不是人,这绝不会是人的模样。
布莱德在看到身后生物的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他所遇到的是什么了。
这是太阳门内独有的生物,吟诵诗篇,安抚亡者,赞颂神灵的古老祭祀。
它们忠诚的,年复一年的做着枯燥的工作,即使有埋怨,也在漫长的以千百年为单位的时光流逝中消失殆尽,除了偶尔闯入的外来者之外,就再没有东西能够引起它们的关注。
布莱德身后站立之人,即使身着破烂红袍,但不管是从身前还是身后,都能一眼看出它是个身材不错的女性。
如果除去脸……
是的,如果除去脸。
布莱德没有被吓到。
他一直都没有看到在庙堂当中载歌载舞的祭司们的正脸,它们似乎有意避开了自己面庞部分,不知道是早早就发现了在远处窥视的布莱德,还是因为它们的规矩,它们的祭祀就是如此。
以脖颈为分界点,脖颈以下的部分是非常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女性身躯,但脖颈以上的部分……
就好像造物主给这位女性开了一个玩笑一般,将两个完全扯不上边的东西强行揉搓到了一起,才能造就出这种不伦不类的……怪物。
黑色稻草扎成的脑袋上,除了在人惯常的位置开出了眼,耳,口,鼻的孔之外,就都被黑色的稻草所填满,偶尔有一两根不听话的稻草向外伸展,或从那些特意开出的孔来观望,依稀就能看到稻草里面腐烂的,枯败发臭的草根与草籽。
兜帽死死套住的脑袋里燃烧着一个古老怨灵的魂火,透过那只是简单开出来的洞,正仔细的观摩着面前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