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有数里路,看到一个宽敞的凉亭,垂着轻舞的纱幔。里面坐着一个手持书卷的姑娘。
更近一些。看到她撅着嘴。嘬着一颗饱满的紫葡萄,吃相毫无美感,却是很享受。
她装束华贵,苏沐第一感觉以为她是观音,立在纱幔外,道:“打扰姑娘看书了,在下苏凤凰,深夜来此。有要事相问。”
“呀!”
姑娘吓了一跳,双手握着书卷捧在胸前,转过身来打量他,见他相貌端正,沉凝的站在那里,虽说衣服皱巴巴脏兮兮的,但是并不像坏人。
“你是谁呀?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吗?怎么没见门房通报啊?”
苏沐一听原来只是个丫鬟,道:“麻烦你带我去见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不在家,今晚住在黄河楼,明早要和豫州一干青年才俊骑马论诗呢。”
苏沐正要道谢回去。忽然眉头一皱,道:“你不是为了打发我走骗我吧?或者你就是观音?”
婢女淡淡一笑。背着手道:“你是没见过我家小姐,把我当成她实在抬举我了。我句句实言,信不信由你。”
苏沐点点头,道:“多谢,告辞。”
婢女却笑了笑,道:“我倒好奇,找我家小姐的都是富贵公子,来到这园子均是衣衫整洁一尘不染,几年来无不如此,公子你却是个奇葩,瞧你这一身汗烘烘的鱼腥味,好似刚从码头卸完货赶来的。”
苏沐道:“我就是个卸货工,下午卸了一船海带,所以沾了一身腥味。”
婢女歉然一笑:“我可否知道你找我家小姐何意?若是追求,未免唐突了些。”
苏沐一路上见人就问伏羲的下落,也不怕告诉她,道:“听说观音认识伏羲,所以想问问她伏羲下落。”
婢女道:“那你算找对人了,整个豫州城除了我家小姐再无人知道伏羲在哪里。”
苏沐还要连夜奔马,不愿久待,道:“多谢姑娘了,不过我要是在黄河楼见不到观音,一定将你卖到妓院。”
婢女又是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一脸斯文的少年竟能微笑着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枉费她以礼相待,气的将书一摔,娇哼一声走了。
苏沐披星戴月的返回黄河滩,一路惊尘扰梦。
下马走去黄河楼,他有些疲倦,从他五岁学会巫术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单纯用体力劳作过,今天卸了那许多货物,晚上再两通颠簸,脸色累的有些苍白。
他问前台伙计观音是否下榻于此,这个问题今晚伙计已经回答了上百遍,翻了翻白眼,不胜其烦的道:“是住在这里。”
苏沐从腰袋里取出一小把铜币塞给他,道:“我要见她。”
伙计将铜币推回,道:“小哥,观音小姐房间的灯已经灭了,不管是谁,今晚一律不见。”
苏沐无奈,遂表示今晚宿眠黄河楼。
伙计连困意都消了,诧异的道:“你?要住这里?”
苏沐拿出一袋铜币,道:“我有钱。”
伙计也不是个刻薄人,同情的看着他,道:“小兄弟,不是咱埋汰你,这儿不是你住的地儿,朝九晚五的挣几个铜镚儿不容易,还是别挥霍了,回家去吧。”
苏沐道:“我就要住。”
伙计砸了一下嘴:“你这小哥,还挺执拗。实话告诉你,观音一来,招来了满城富家子弟,早早的就客满了,只剩一间天字号,一宿百两,你住吗?”
苏沐将两个钱袋都拿出来,道:“够吗?”
伙计一掂量,道:“换成银子也才五十两。”
苏沐道:“她明天还住这里吗?”
伙计道:“哟,这咱可说不准,没准儿就走了。”
苏沐丝毫没有出现失落的情绪,将钱袋别在腰间,打算就近找一家客栈住下。
黄河边上大小有五家客栈,因为观音的到来全部满员,苏沐竟没有卧榻之地。
他蹲在一株花树下面,打算在此度夜。想想他还是没有做到师父所嘱咐的做个恶人,恶人岂能看着别人住客栈,自己晾在野外?
他权衡了很久,要不要去黄河楼,随便闯进一间房。霸占下来。或者直接将观音揪出来。问她伏羲在哪!
想想还是算了,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无需弄得鸡犬不宁。
入睡时他想着眯一会儿就是了,可是一睁眼已是日晒三竿,阳光明晃晃的刺眼,本想着早起去买件新衣服,未来到俗世时候的他可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现在邋遢的自己看了都烦。不过哪里还来得及,晃了晃脑袋,醒了醒神之后飞一般跑去黄河楼。
与昨晚情形不同,他连门都进不去,几个大汉蛮横的围住他,理由是衣衫不整,瞧那架势只要他再敢往里走一步,立刻就要揍他。
苏沐面无表情的对着与他脸对脸的大汉道:“我进去找观音。”
大汉凶巴巴的道:“观音姑娘与几个秀才河边骑马去了。”
苏沐二话不说直奔黄河边。
南岸那条景色优美的马道禁止对外开放,今日完全属于富家子弟的游乐场。
马道外的树林里徘徊着几个着长衫,戴方巾帽。手持折扇,彰显着文艺范的青年。他们同苏沐一样无法进入马场。
只不过苏沐那身穷酸样混于他们中间显得不伦不类,犹如一副簪花小楷上忽然出现一个狂草。
小楷们都与狂草保持着一定距离。
一阵和煦的轻风徐徐吹来,空气中侵润着淡淡的花香,就连木讷的苏沐都觉得浪漫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群黑马拥簇着一匹白马,由马场弯道处缓缓行来,不用他费心猜测,小楷们已经有所骚动,脱口道:“那便是观音姑娘,果真来了。”
苏沐费了这诸多周折总算见到了观音,他堂堂巫族中的佼佼者这些天沦落成惶惶丧家犬之流,还不是因那踪迹飘渺的可恶的伏羲,对于观音他倒没什么兴趣,从她口中得个信而已。
这一刻他已盘算好,观音愿意告诉他就罢了,不愿的话立刻将她绑走,慢慢逼问。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刚刚抬脚,背后嗖的一声,一张大网将他死死包住,瞬间便动弹不得。
对于泰山崩于前尚可面不改色的他来说,这点小阵仗自然没有让他惊慌,尤其是当他看到领头人的面目时,更加冷静了。
正是昨晚被他踢入黄河的独眼工头来了。
苏沐沉静的像秃鹰坐在枯枝上看着将死的猎物。
正是这个藐视的眼神惹得工头彻底愤怒,他夹着双腿,内八着走了过来,昨晚那一脚显然还没有让他恢复过来。
他用小刀贴在苏沐脸上,咬牙切齿的咆哮道:“要不是总管交代留你一条性命,老子一刀刀生剐了你!先不忙着回去,揍他!给我揍他!”
左右宵小一拥而上,将苏沐狠狠招待了一顿。
他面无表情的忍着,用力挣脱几下,渔网却越收越紧。只得心中苦笑,观音已经出现,眼看要得逞,却摊上这么个事。
被抬回码头时,他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他耐心等待着,只要将他松绑,他会让这些人尝尝什么是真正的拳脚。
渔网松开之后,他动了。
马上又不能动了。他又被网住了。
这次他看的清楚,那是一种类似弩弓的大型器械,前端缠着一个网包,一经扣动,可在呼吸之间将他擒住。
“聪明的话就不要心怀不轨。”
一个面皮白净,手中转着两颗蛋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
“大总管。”
独眼工头与一众工人恭敬的叫道。
大总管负手身后,仍是不停的转蛋,脸上笑眯眯的道:“苏沐,以后这四个人会一天到晚的跟着你,你呢,每天至少卸十船货,少一根毛都不行,否则就将你泡进黄河里,一会儿下去,一会儿上来,好好让你品尝一下黄河水。”
看着他一脸贱相,苏沐差点没忍住要动用巫术将他烤个外焦里嫩!他最烦这种不动手专门出坏主意的人。
“我现在将你松绑,货船马上就到,你快做出选择,答应我的话就老老实实卸货。”
苏沐没有任何犹豫,道:“我卸货。”
直到晚上,一共进港六十艘船,他一人独包六艘,看的其他工人心惊胆战。
空船都开走了,下一波货船要三更天才到,工人们渐渐离去,只剩下几十个加夜班的。
苏沐坐在码头的横板上,看着眼前喧嚣流淌的黄河怔怔出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