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那地上凉得很呢。”我叹了口气,话风一转:“其实陈大人的心情我也能体会,皇上如今伤势这么重,正如大人所说,事急从权,别地都顾不得了,先救了皇上的命要紧。好在我来此之前去了匈奴大营,和那个冒顿单于又谈了谈和议的事,他已经答应不要汉朝公主下嫁了。具体条款我带了来,待会儿陈大人拿去看看,行的话就赶紧办了。”</p>
“是,臣谢娘娘不罪之恩。”陈平磕了个头,站起了身,下意识的试了试额角,其实他的额角一丝汗水也无。</p>
“陈大人,你看皇上他……可还有救?”我回过头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刘邦,慢慢问道。</p>
陈平刚刚站起身,一听这话,扑嗵又跪了下去:“臣不敢说。”</p>
“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我看了他一眼,从当年李代桃僵换义帝,至现在哄着刘邦卖女儿,陈平不敢做的事可还真不多。</p>
“臣实实在在是不敢说。”陈平俯下头道。</p>
“你这‘不敢说’三个字便是说了。”我微叹了一声,轻声道:“皇上他……大概是熬不过这关了吧。”</p>
陈平磕了一个头,却并不说话。</p>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陪陪皇上。”我慢慢地道。</p>
“是。”几个人诺了一声,悄悄退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我和昏迷中的刘邦。</p>
原本在来的路上,我只要想起刘邦为了向匈奴求和竟把秀儿给卖掉了,就恨得牙根都痒,盘算着看到他以后先一个耳括子打过去,再问问他配不配做人父亲。可是这会儿看见刘邦那张枯黄憔悴平添了不少皱纹的脸,心里的恨意突然淡了很多。</p>
或许把秀儿嫁去匈奴并不是他的意思,他都已经伤成这样子,也许根本都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一夜夫妻也有百日恩,何况我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不管是情是怨还是恨,他都已经成为我感情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他对我一生所形成的影响更是永远也无法抹去。</p>
现在,他快死了。</p>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想起他当年对我也是好的,至少在成亲的前几年,大家在沛县乡下过小日子,我刚生下秀儿,一家三口,不说十分恩爱,却也没有多少矛盾。我知道那几年他确实对我不错,毕竟是过了四十才成的亲,而且他的心里或许多少有那么些自卑,虽然他在我面前从来不表现出来。</p>
那时候的刘邦没有天下,只有一个小家。所以尽管好酒无赖的脾性改不了,可对这个家总还是珍惜的。可是后来他有了天下。家天下,家天下。古来皇帝都是以天下为家的,他有了天下那么大的一个家,原来的一个小家自然便不再放在他心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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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长乐宫,长信殿,世上至为高贵奢华的地方,但是,却不是我的家。</p>
刘邦,我的丈夫,汉高祖,走到了世上权力颠峰的男人,但是,却不是我想要的那一个。</p>
他活着的时候,心里或许有怨有恨,可他若真的死了,我又有何乐趣可言。</p>
我把头深深的埋进了双手之中,面对着濒死的刘邦,突然感到无限的伤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生命正在我的面前一点点的流失,也是为了自己那过去的岁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