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休憩了两日,楚风也大概清楚了主仆二人的身份。
被奴仆老张唤作“阿郎”的老者,姓陆,单名一个鸿字,字文端,楚风便尊称长者为文端先生。
文端先生在这杭州城的西市中开了一间书画行,冠以“陆氏”之名,整个店内上下只有他与老张两个人,因为书画行位置偏僻的原因,生意并不好。
这书画行是从旁人手中盘下来的,前天刚刚重新挂名开业,倒也并没有弄什么热闹的阵仗。声势不大,生意的情状自然可想而知。
奴仆老张并不懂书画这些东西,招呼客人的时候说不出什么来。至于文端先生,本人更加不会因为这等阿堵物而操心,偶尔兴致高时,会与登门的客人攀谈说笑一番。而一旦这客人得了文端先生的赏识,书画之物几乎是半卖半送的兴致,赚不到什么钱。
当然,对于如今的物价与银钱的关系,楚风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之前偶然间听到了主仆二人的谈话,说是银钱上似乎有了些局促,这才大概了解了几分书画行的情状。
看来对方并不是什么家底深厚的有钱人,却平白无故救了自己这个萍水相逢之人不说,还养了自己几天,搭上了不少医药钱。一念至此,楚风不禁有些惭愧。
他如今是十七岁的年纪,在二十一世纪或许还被当做未成年人,但是在这个年代,早已是结婚生子、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总不能就这样被人养着……楚风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不深,对周遭的事情……这两天稍微有了些认识,口音上正在渐渐适应,可其他的东西,还处于懵懂阶段。宋朝的官话与后世的普通话自然不同,如今落脚的杭州地方,虽然也夹杂着后世的一些吴侬软语,但变化总是有些的,最初听辨起来颇有些费力,楚风还在慢慢的学。
现在的楚风就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孩童,对于这个世界所知甚少,贸然辞别此处的话,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可若是让他一直在这里混吃混喝的呆下去,就算是文端先生能够忍耐,他自己也过不了内心这道坎的。
思付之中,楚风在前厅百无聊赖着。
这是初春的午后,文端先生午饭后径自回房小憩,老张坐在书画行的门槛儿上看店望天,略带暖意的春光从窗棂上洒下来,又在整个店面中铺衬开,很是温暖……说实话,老张忠厚淳朴的形象在书画行的匾额下一座,即便是想要进来瞧一瞧的客人,也几乎立时就会打消了这个念想。
这并不是歧视,只不过人是视觉动物,所有的心理活动都难免受到视觉的引导。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书画行中的书画,楚风粗浅的看了一下,大多是不错的东西。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说不上好,更不是什么名家之作。看起来,主要是给寻常人家做装饰之用的。
宋代以来重文轻武,诗词书画之风卓然兴盛,尤其是到了当今这位徽宗皇帝登基之后,品赏玩物的风气便愈发浓郁起来,毕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就像是唐代时上到垂垂老者、下到黄口小儿都能吟诗一般,宋代也是文化昌盛的年代,民众间便有挥之不尽的风雅气度,这是凡事只讲GDP的后世无法比拟的。所以寻常人家偶尔买一些金石字画,也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这家店里的字画……不是楚风自负,大多达不到他如今的笔力的。不是没想过卖画赚钱,只是这种事情唐突不得,他虽然没学过经济学,也知道市场调研的重要性。而且……以他现在仍旧略微烦躁的心境来说,实在是不适合作画啊!
“咦,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一间新的书画行?小昇,我们进去瞧瞧。”
就在楚风胡思乱想的时候,还真有胆气十足的人,并不畏惧在门口当门神的老张,带着小仆、把玩着折扇迈步进来。
老张见状,连忙起身来迎,脸上堆了淳朴的笑意:“这位郎君请进,请进。随意看看。”
来的人年纪轻轻,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天青色交领对襟阔袖的直裰,腰间用革束带系了,挂着一枚水洗色的玉佩,头戴东坡巾,手执折扇,带着一个十岁出头愣头愣脑的小仆就走了进来。
楚风这时候也换上了一身半旧的布衫,见有客人进门,便退后一步往角落处避开,以免阻碍客人看字画的视线。
老张嘴笨,也不会多说什么好听的话,这时候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这年轻郎君身后,嘿嘿无声的憨笑。
“老丈,你们这店里没有知客?”年轻郎君环顾了一番,虽然也瞧见了角落中的楚风,但看他布衫布履不动声色的样子,明显就不是卖货的,只将他当做了另外的客人。
知客就是招呼客人、为客人寻找想要物品的人,原本是指寺庙中招待客人的僧人的,这时候也人会在俗世这样称呼,类似后世的店员。
“老奴就是。”老张连忙应承。
“你?”年轻郎君微微惊愕,失笑道,“我想看看小幅的金碧山水,你们这里可有?”
“山水?啊!这边都是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