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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郎,老夫要出一趟门,来回倒是不远,估摸着五六日便回。你是跟着我去,还是留在店中?”
这日一早,文端先生将楚风叫来,仔细询问。
“我家阿郎回乡祭祖,楚郎君若是觉得在店中凄清无趣,跟着去山阴转转也不错。”老张在一旁道。
“没错。”文端先生也捋须而笑,“山阴一路不远,而且如今这个时节,刚好是山花初烂漫、微雨惊翠鸟的时候,沿途景色的确很不错。所谓诗情画意,也不过如此了。”
楚风一听对方是要回乡祭祖,自己一个外人,哪里敢多耽搁功夫。便笑着摇头,推辞道:“先生和张大哥去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毕竟店里也需要人。原本来咱们店面的人就不多,若是再关门几日,日后恐怕就再没有人来了。而且,若说春景,在这杭州城里不也能见到‘落花人独立,微雨**’的美景么。”
文端先生也明白楚风的芥蒂所在,这时便也不再多劝,只笑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春来应酣醉,楚郎自己也可以独酌几番,只是莫要将这店中的字画都烧了就好。”
这样的对话,若是出现在后世,必定被人用“酸腐”两个字形容。可是在这雅人深志的宣和年间,以诗来往,以词应答,这只是文人清客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印章的修习,你若是有心的话,一日刻上一两个字便可。这种事情急不得,刻得多了,反而容易在手法不准的时候定型,日后想改就难了。嗯,要多看、多思,然后再动笔。”文端先生吩咐道,“我只拿一枚印章随身,剩下的你自己随意看看。临摹也可、自创也罢,只是都要用泥印,现在还唐突不得。是了,刻完之后要印在纸上的,我五六日之后回来要瞧的。若是老夫不满意的话,哈哈,日后老夫便不教了!也省着教出来一个手段平平的学生,让人平白看了笑话!哈哈!”
“是!小子记下了。”楚风闻言心中微动,不敢造次,一掀前襟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拜师之礼。文端先生这话虽然奚落的成分居多,可是话中却已经点明,是真的要收楚风做徒弟了,楚风自然惊喜,正色道,“小子必定用心学习,不负恩施之名!”
文端先生捋须而笑,扶了楚风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老夫行将就木之时,竟然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嗯!很好,很好!不过老夫只是在印章上稍微有些体悟,其他书画之事,我不如你,你只能自行研习了。是了,老夫这此回乡,且为你物色一幅书帖来。那《京酒帖》好是好,只是东坡之潇洒任诞与你的秉性出入甚大,可以临习赏玩,却不能真正用作平日书写之笔法的。毕竟性情不符,这就像是夫妻不谐,强求不来的。待老夫为你寻一幅适合你的名帖来,你再仔细研习,进境自然非凡!”
楚风大喜,再度一揖到地:“多谢先生!”
“何必谢!”文端先生笑道,“晋人以赏鉴任能为乐事,如今老夫也算是体会到了!”
早餐罢,文端先生稍事休息便上了马车,老张赶马而出。
楚风在店门前告别,持弟子礼,待得马车消失不见,楚风又立了良久,才转身走了回去。
心里有些感触,千年之后的老师再也无法得见,没想到来到这里之后,竟然能够再遇名师。自己绝对不可辜负了先生的信赖啊!
别的不说,对自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先生竟然放心把自己一人留在店中。这店面虽然不大,可是其中书画却不少,先生就不怕自己卷了所有东西逃走么?
这样的信任,绝对不是能够轻易许人的,楚风十分感激。
送走了二人,楚风便扫洒庭除开门营业。
一时并无人登门,他便取了先生留下来的印章,挑了两个端正平直的汉隶仔细观摩、研习。除了直接观察印章的笔法之外,楚风还将这两枚印章印出了,对比着观察其中的映衬、深浅。
文端先生虽然让他学刻印,却并不让他学习印纽,只让他安心于印章字迹本身。这自然是因为书画之上,只见印章,不见印纽的。印章本身可以把玩,但是真的整体学下来,那是一辈子都钻研不清的学问。而且印纽虽然精美,但从北宋的格局来看,却难免有几分匠气,恐怕会被其他世俗文人所不齿的。
西洋人将雕刻作为一种艺术,东方虽然也如此,但却不是什么清贵的东西,都被纷纷归类于匠人之所应为了。
楚风知道先生的心思,心下感动,不敢不从。
而且另一方面,楚风自己也有些自知之明。他在雕刻上的天分并不充足,后世的一些雕刻展览,他也曾经看过,对于那种美的体悟并不深邃,更加不明白罗丹那种“我只是把多余的石头去掉”的玄妙之词。
这是天分上的差别,没有办法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