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镇,是梁国境内一个虽小但并非默默无闻的小镇。
如果你摊开梁国的地图,也能在标注不多的地名中找到属于它的名字,只因它是梁国西北最后一个还有人迹活动的聚集点,再往远去,不是茫茫群山,便是他国边境。
不仅如此,就连镇长,也是有朝廷亲发公文任命的一个公职。
这一片地广人稀,山多林密,小镇所辖范围十分广阔,历任镇长中没有一个能够确切探查清楚其辖区的人口到底有多少,说不定在哪个山旮旯里就窝了一群世代避居、从不出山的山民。
早饭时间刚过,小镇中央的十字街口就变得熙熙攘攘,往来行人渐多。
摆摊的小贩高声叫卖,酒楼、店铺门户大开,一队队行商或进或出,堆积如山的货物在宽敞的青石街面上排起长龙,十分热闹。
小镇周边自然条件恶劣,虽不适合人类生存,但有失也有得。
任凭一座小山,或一片茂林,或一洼水泽,你随便往那一站,有可能你脚下三尺的泥土里就卧了一根几十年老参,你手摸的树叶本体就是一棵百岁檀木,你眼中在淤泥里翻滚的就是一条聚了一丝龙血的龙鳅。
小镇所辖物产非常丰富,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外地行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运走大批大批的出产,送至遥远的郡城、省城,甚至皇城,所以才有这么热闹,才有这么多酒楼、店铺林立。
不过,这段时间,镇上的原住民却发现了一丝异常。
大概从上周开始,小镇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背刀提枪的外地陌生面孔,由于大部分行商常年驻镇收购,一来二去,互相之间已颇为熟悉,所以这些新面孔一出现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些人与以往行商大不同,三五一群,或者独自一人,不成规模,根本不像是新晋的行商,因为没有那种狡诈、圆滑味道;也不像是商队中的护卫,虽然都随身携有武器,但有时偶然乍现的气势,却像是新开刃的宝剑一样,寒光凛冽,比商队中的护卫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不仅如此,这些人大多时候都沉默寡言,隐约间分成很多小团体,相互之间少有沟通、交流,平时一般都躲在客栈或镇上民房内一整天不出来,就算出来,也是行色匆匆,行踪鬼祟,倒把整个小镇弄的气氛紧张,风声鹤唳。
......
太阳初升的时候,横山镇上青石街道,从东头走来了一队人马。
说是一队,其实只有两人一骑,只不过周围跟着熙攘的人群和车架,不仔细看,很容易混淆过去。
人是风尘仆仆,一高一矮,高的壮实,骨架高大,一脸络腮;矮的瘦削,骨架奇小,满面褶皱。
骑是一头灰色的小毛驴,浑身杂毛,黯淡无光,连一般商队中卖脚力的马匹都不如,但是却长了一身肥膘,很有肉感。
两人一骑刚踏上青石,小毛驴就显得十分胆小,畏畏缩缩,死活不肯向前迈蹄子,昂昂的直叫挣扎,惹来那身材高大之人一阵咒骂,也惹来周围行人几声哄笑。
“啪!”
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拍在小毛驴滚圆的臀部上,随之传出几声骂骂咧咧:“小爷一路好吃好喝、像对待祖宗一样伺候你这头畜生,你不但不肯使一点力,反倒骑到小爷头上,让小爷做你的脚力,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哈哈。”
路过的行人不由驻足,哄笑连连,而队伍中另一个满面褶皱的瘦矮之人却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一声不吭。
“今天就算是到皇帝老儿面前评理,你也得乖乖跟小爷走。”高大的身影不理会周围笑声,兀自骂咧,“怎么,小爷把你养出了一声膘肉,不好意思见人了?放心,小爷不会这么快就动刀宰你,至少也要你甘愿做一回小爷的脚力之后,才会有那个心思。”
“哈。”
周边行人笑不下去了,这不知是从哪里跳出来的胆大包天人物,出言大不敬,有辱一国之君,可是要被砍头的罪过啊,于是纷纷躲到了街道两边,收敛表情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专心赶路或买卖。
“昂昂。”
小毛驴一甩尾巴,看似轻飘飘的扫向臀上的那只大手,而那只手也适时提前一步撤开,这才迈着四蹄,哒哒的踏过一块块青石,留下一串清脆、动听的蹄音。
“你给小爷等着!”
身后,身材高大之人气的满脸络腮都好像在一颤一颤,对一头畜生口放狂言,丝毫不觉得羞耻。
一头倔强的小毛驴,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在青石街道上转了一个来回,最终锁定了镇上装饰最漂亮、看上去最上档次的一家酒楼。
天下风味,三层高楼,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周围皆是茅草屋或单层、最多两层客栈的情况下,显得突兀而不平凡。
一层普通大厅,摆放了十多张四方木桌,此时已上座半数食客,大多都是外地的行商和这段时间出现的新面孔。二层设有几个包厢,余下的都是客房。而三层,据传言,自从开张之后便没有外人踏足过,就连镇长大人,也无这个能耐。
“小二!”
俩人一驴停在酒楼门口,满脸络腮的高大之人向镶着金边的门匾上瞅了一眼,接着一脚跨上台阶,冲着敞亮的大厅喊道。
“来嘞,客官...”
从大厅内躬身小跑出来一名迎客的小厮,拉着悠扬而又有节奏的音调,三息工夫就来到门外,点头哈腰,笑嘻嘻的问道,“客官,请问是就餐,还是打算住店?”
“待定!”
“这...”
小厮不由抬头正视打量眼前,只见是一个毛发旺盛的雄壮汉子,一脸络腮遮住了真容,浑身衣衫破烂,漏洞百出,不仅如此,还有一股浓重的汗臭味飘得老远,给人感觉很是糟粕和邋遢。
在台阶下,歪歪斜斜的站着一个枯槁干瘦的老人,一头白发胜雪,脸上的褶皱几乎快挤到一起去了,沟壑纵横,此时正微闭着两眼,似乎快睡着了,身躯随风而摆,弱不经风的样子。
两人之间,横着一条小毛驴,倒是有几两膘肉,不过也毫无出奇,倒是那神情,却一副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