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泪见其目含泪光,便道:“姑娘请说。”
阿璃拭目,轻述缘由。她本是栖凤山庄庄主柳毕宪之女,母亲关鸠原是一名歌妓,柳庄主慕其姿容而纳为妾,不久便生下阿璃。因阿璃母女深受宠爱,惹来主母忌妒。趁庄外出经营事务,主母使下毒计,将阿璃母女二人驱出栖凤山庄。阿璃与母亲本欲到关外寻亲,不料路上遇到恶徒,险些性命难保。幸得五仙山庄庄主钟得谋出手,杀死了恶徒,救下母女俩。钟得谋妻亡多年,见阿璃之母姿容秀丽,遂纳为妾氏,又教授阿璃武艺与用毒制毒之法,与其女钟芩伴学,乃至长成,即为钟芩之武侍,护其左右。这十年中,身在五仙山庄,虽是锦衣玉食,却不得自由,已有十年未曾见得父亲。想要托人传信,又寻不得可靠之人,今日遇见无泪,方才敢托付。所托之事,仅有一言,告知柳庄主,关鸠阿璃尚在人间。
见无泪应允,阿璃又补充道:“公子只需告之我母女二人尚在人间即可,万不可将我们身在五仙山庄之事相告。此地是魔窟地府,闯入不过平白送命。切记!切记!”
阿璃从池中起身,身姿一览无余。无泪之于女色,原是铁石一般无欲无求,此刻却有一丝贪恋,竟收不住眼皮,痴看阿璃走出水池,披上轻纱。
阿璃看了一眼珊瑚树上的破烂衣裳,冲着门的方向喊道:“来人,拿一套新衣过来,与这新来的奴才换上。”
不久,便有人进来,还是原来那个唤作小暑的婢女,手捧着一套白底竹纹的轻柔绸衣。
阿璃扯过衣裳,抛向无泪,道:“赶紧换上,去见小姐!”
无泪换上衣裳,离了这水雾弥漫浴池,跟随小暑而去,略回过身,见阿璃已朝另一方向走去,隐入一道月牙似的黑色小门中。
前头引路的小暑,脚重步沉,是个不会内功的寻常女子。走路时,略低着头,不知是因为婢子的身份而自带的谦卑,还是时时留意着地上要人性命的毒物,总之看那谨慎的样子,无泪也不敢掉以轻心。候着小暑不注意,取了一枚药丸塞入口中。
前头出现一座小丘,丘上有个螺状的房子,步入房子后才发现,房内也是螺状的设计,盘了两层白玉石阶,这才到了正房所在。
“主人,人已带到。”小暑恭声向里禀告。
“让他进来。”门内传来钟芩的声音,既而又道,“你可以退下了。”
“是,主人。”小暑躬身退去,留下无泪一人站在门前。
门前的纱帘半隐半现,比纱轻比绫薄,是天蚕丝所制。皇亲贵胄有用此物做华衣美服,逢年过节穿上以显尊耀富,一般的百姓人家,更是难得一见。
那纱曼之上绣着花蝶,看那手工,亦是宫中数一数二的手艺。
“进来。”里面的人再度下令。
无泪掀起纱帘,里面还有一层竹帘。说是竹帘,却又不是,那竹节状的帘珠,皆由翡翠所制,大小一般,绿莹通透。拨开竹帘,里面是一道石门,细看原是深海砗磲的一片巨壳。巨壳从中缓缓分开,壳后露出一片光亮。
无泪步入房中,见房中的花梨木桌上,摆着个紫晶灯台,灯台上放着一枚人拳般大小的夜明珠,那珠子周身透亮,那光既不灼也不寒,照射在身上,如春风拂面般轻暖。
钟芩见无泪不语,仅注视这夜明珠,便拿灯罩将珠子罩住。紫檀木的罩子上刻着花草的镂空纹饰,罩上夜明珠后,房间顿时昏暗许多,仅有从镂空之处射出的光,将房间照着,房顶、墙壁上便映出花草的样子来。
“你识得此花吗?”钟芩问道。
“不识。”
钟芩略略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怪不得你。若非郎中,确实少有人识得此物。”
无泪回过身,见钟芩正望向自己,面容仍是清冷的,不过那双美眸格外明亮,像漆黑夜里的两颗明星。
“我确实不知此花为何物,不过看着倒也可爱。”无泪说道,以手指那墙上的光影,“像一串串的小铃铛。只是这光照不出颜色,不知道它原本的色彩。”
“这是一种是紫色的花儿,它的名字叫芩。”
“晴?”无泪听闻,对那花草生出一些好感,“好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钟芩问道。
若是寻常的江湖人士,告之自己的身份倒也无妨,可对方毕竟是五仙山庄的人,还是小心谨慎为上,便回道:“草莽之辈,不值一提。”
钟芩闻言,细眉微蹙,寒意浮面,道:“好不识趣的人。我救下你的命,却连个名字都不愿说。早知,就该由着你被食人蚁吃得尸骨无存。”
无泪闻言,自忖失理,便道:“在下十分感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日有机会定当好好报答。”
钟芩嘴角勾起一条弧线,说道:“这还像句人话。”
说着,她坐到桌前,举起一个铜制的铃,摇了摇,便有几个小婢端着酒食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然后低着头退下。
“我想你一定饿了,吃吧。”
得了这一句话,无泪竟有些感动。鏖战多时,精疲力竭,腹中空饿难挡。此时也不管他五仙山庄还是五毒山庄,有酒有肉,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左手拎过酒壶,右手抓起鸡腿,快活地大口吃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