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换一个问题。】
【你对你现在的状态满意吗？】
‘我现在的状态’
菲莉茜娅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一只上面缠绕着荆棘和书本的纹路，另一只用伤痕刻画着两柄交叠相向的镰刀。
扉语作为自己的外置处理单元，储存了大量的数据、想法、以及一些危险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这是菲莉茜娅唯一的弱点——如果扉语被破坏，链接另一方的菲莉茜娅会直接进入混乱状态，又右眼中寄宿的印记掌管身躯。
而那个印记所代表的意义，是杀戮。
况且，扉语里封印了不少从其它世界带过来的危险生物，其中的一些有仅仅是看一眼就能够让人疯狂致死的程度。
一般人完全接受不了这种场面。
薄泯作为自己的武器，斩杀了不可计数的敌人，或是野兽、或是人类、亦或是不知道怎么分类的畸形。
其本质和名字，都取自菲莉茜娅曾经用过的一把非常强大的武器。在得到薄泯之前，菲莉茜娅的武器是一对组合变形武器，由一个长柄双刃剑、两把双刃大刀组成。
而现在，都熔铸在菲莉茜娅手握的薄泯上，象征着裁决、审判、惩戒的花纹铭刻在薄泯上，给予了其威力无比的全能。
虽然菲莉茜娅至今还未掌握。
早在签下契约的那一刻开始，这副躯壳便以不再是人的身体，这一点菲莉茜娅在一次次从濒死的边缘回归时意识到了。
越是成长，菲莉茜娅对自身是否身为人类这一答案越发的疑惑，而到现在，她已经能够给出否定的回答。
甚至于灵魂，也残缺、破碎、不完整。
【不满意。】
【为什么？】
【我缺少了情绪。】
【不妨思索片刻，那是否是你真的缺少的东西？或者，那是否是你真正需要的东西？再或者，你现在是否真的缺少这样东西？】
菲莉茜娅看着扉语上浮现的字迹，脑海中的疑惑愈发深重。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明白，我只是学着父亲的样子随便乱说的。】
看着扉语上新浮现的字迹，菲莉茜娅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将书合上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又化为流光没入左手的手背。
犹豫片刻，菲莉茜娅用羽毛笔的羽毛部分在扉语的封面画下这几个字。
【刹雨是笨蛋！】
再次翻开扉语，上面出现了一行新的字迹。
【你以为你写在封面上我就不知道你在写什么了？小傻瓜】
【人的情绪，在于受到环境、它人、外物影响下产生的爱恶偏好，而已经能够对其做出符合你行动逻辑的你，我觉得你已经拥有了情绪，只是还很薄弱。】
看着扉语上的字迹，菲莉茜娅犹豫了片刻，才在扉语上写道。
【当真？】
【我是这么认为的。况且我很早之前就与你说过，父亲并没有取走你所有的感情和情绪，你仍然保留有情感的种子。】
【而且你母亲在你最初那段时间的教导，起了很大作用，让本来残留在你灵魂中的情感种子向着真善美的一面发芽，这也是你现在会在这个和你无关紧要的人的房间里的原因。】
【可我只是按照母亲期望的，尽量成为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而已，这和我的意志无关。】
这句话写完，菲莉茜娅犹豫了片刻后，又写道。
【虽然我从来没有做到过。】
【这倒不至于，在我看来，你还是一个傻白甜的好女孩。】
【我姑且当作是夸奖收下了。不过我并不觉得】
菲莉茜娅笔下字迹微微扭动，方才写到一半的话语混杂在一起，又重新组成了一行字。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违背你母亲的期望，去做一个坏孩子呢？】
这是夜刹雨打算菲莉茜娅说话的一种方式——文字上的。
【因为母亲会感到悲伤】
悲伤二字写下，菲莉茜娅猛然停下笔，死盯着自己方才写上去的话。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书页上浮现出这样的字迹。
【你所缺少的东西，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你已经寻回，只是你还没有察觉。】
【你已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不残缺、也不欠缺什么，只是你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自以为是残缺的，其自然将残缺的一面展现给你。】
【现在，你对你自己的状态满意吗？】
看着夜刹雨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菲莉茜娅不假思索的在上面写道。
【不满意！】
甚至还加了一个感叹号。
【原因？】
菲莉茜娅沉默片刻，在书页上用力写下。
【为什么我现在才一米五五！】
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书页扎穿一样。
【是一米五二！】
【我问的是你的身体状态，又不是身体数据】
【而且一米五二怎么了，不可爱吗？】
菲莉茜娅只感觉有一种莫名想把夜刹雨抓出来揪她呆毛的想法，而她自己头上的呆毛也赞同的跳起舞来。
【可爱只会给我带来麻烦！而且我弟弟都比我高了！连克蕾蓓尔都快赶上我了！】
【那与我无关。】
这行字浮现后，任凭菲莉茜娅再怎么呼唤，夜刹雨也没有再在扉语上写字。
又一次在探讨正事上歪楼的拌嘴，菲莉茜娅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她对夜刹雨已经没有最初那般敬而远之。
最起码的敬畏仍然怀有，但已经能够和她像姐妹一样聊起自己的心里话。
契机，菲莉茜娅也已忘记了七七八八，不过仍然能记起是某一次复活后，夜刹雨罕见的出现在她身边，像缪斯一样安慰着当时因为遍布周身的恐惧而动弹不得的菲莉茜娅一样，将她温柔的涌入怀中，用那清冷的声音说着一句又一句温暖又充满力量的话语。
正如夜刹雨所说，她并不是神明，亦不会像神明一样飘渺遥远。
她永远陪伴在菲莉茜娅的身边。
这是契约的一部分，而这份契约并没有终止的条款。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菲莉茜娅姑且已经有着独当一面在一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的能力，但在夜刹雨面前，仍然像当初那个被镣铐封锁住手脚，押送到王宫大殿上的小女孩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在相处的过程中，夜刹雨不止一次的重复强调过自己的立场，并不是菲莉茜娅所想的中立，而是纯粹的混乱邪恶。
以菲莉茜娅自身经历来看，夜刹雨所说应该不是谎言。
那是一种在生命层次上的高高在上，菲莉茜娅能够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夜刹雨在对待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上冷漠无情的一面。
不过她总是会在确认菲莉茜娅陷入无法挽回、旁人无法拯救的危机时，出现在菲莉茜娅面前。
事后，扉语总会沉寂上一段时间，而这可能就是夜刹雨常说的代价。
凡事都有代价，最让人恐惧的是不知道付出的代价为何，最让人厌恶的无法控制何人付出代价。
也正是因为代价的缘故，夜刹雨不得不通过现在这种方式，运用媒介，观察着菲莉茜娅。
曾经，就代价这一概念，夜刹雨同菲莉茜娅讲述过一个奇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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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两个小男孩，暂且称呼他们为甲，乙，他们关系非常的要好。
当他们长大成家之后，因为一些客观因素，他们被迫搬离城市，来到郊区开了一间小诊所，建了一栋大房子两家人一起住。虽然身处郊区，不免有些寂寞，但有着家人和好友在身旁，衣食无忧，生活也算美妙。
有一天，乙的儿子出生了，他们都为此感到高兴。
但乙的儿子出生就带有先天疾病，为了治病，甲跑遍了城市的所有大小医院，寻找能治病的方法；乙则拼命打工挣钱，有时也和甲一起跑医院。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终于！甲偶然碰到了乙以前读医学的朋友，找到了能够治疗乙孩子的方法。
然而因为治疗期间，需要动用一种还未公开到市面上的全新医疗器械，而且因为乙的朋友的缘故，医药费非常的低廉。其它医院便跑来捣乱，宣称乙朋友的做法是不道德的。
不过也仅限于捣乱，治疗顺利的进行着，然而就在治疗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其它的医院们，直接过来，将甲打成了残废，乙重伤不治身亡，而且还在郊区，他们的家和诊所放了把火。
甲伤号后不知去向，那件医院也被其它医院和资本暴力收购。
数十年后，这座城里的一部分医院在同一天被巨型炸弹完全炸毁，人们在其中一间医院的废墟里找到了甲的尸骨。
又过了几十年，这座城里剩下的医院也全部被暴力手段拆解，而郊区，乙的诊所和房子重新盖了起来。
“抛去故事中的逻辑错误，仅以伦理观去看，你觉得甲乙的行为怎样？”夜刹雨问道。
“其它医院为什么会阻碍他们？”当时仍是半大孩童的菲莉茜娅问道。
“一是因为手术需要用到一个凭证，而甲乙一旦拥有了这个凭证，就有了重建一座标准规格医院的能力，但乙朋友的医院却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就给了出去，可能是伤到了他们的自尊心或者利益之类的吧。”
“二是甲和乙的身份，他们在其它的城市做了很多的坏事，但也做了很多好事，虽然其他城市的人只看到了他们做的坏事。”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其它医院才会反对乙朋友的医院就这么轻易的把凭证让了出去。这时我猜的。”
菲莉茜娅思考了一会后问道。
“有后续吗？”
“甲乙平安无事的生活在郊区，只是不再能够随心所欲的出来，乙的儿子健康的长大成家了。”
听完，菲莉茜娅又沉思了一会后，摇头道。
“我无法评判。”
夜刹雨闻言，想了想之后说道。
“其实用医院来比喻不怎么好，应该用国家来比喻比较贴切。把医院换成国家，试着去构想一下吧。”
“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这是不能说的事情吗？”
“并不是，只是我觉得经过和我讲的故事并没有多少实际上的不同。”
“”菲莉茜娅沉默了下去，双眼微阖。“治疗不会对国家造成什么影响吗？”
“理论上，没有任何危害。实际上，如果没有外来因素干预，也确实没有任何危害。”
菲莉茜娅看着夜刹雨一副淡若平常的神色询问道。
“我不明白这和代价有什么关联。”
“这件事情起初是可以避免的外来者的窥探，也不过是一次因为信任而轻易移交的权柄不过当初，父亲和他都察觉到了，只不过出于友好的态度，并没有对外来者设防，之后”
夜刹雨没有说完，但从她之前讲的故事来看，菲莉茜娅隐隐约约能猜到结局。
“你父亲他们被偷袭了，损失惨重？”
“总共21个介入者，我父亲杀了11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菲莉茜娅摇摇头。夜刹雨轻笑一声，缓缓说道。
“你觉得像我这样穿越世界困难吗？”
“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只要你知道方法，脱离本来世界前往其它世界的门槛低的离谱，但一般一个世界的人是不可能凭借自己找到前往其它世界的方法的。”
“所谓的平行世界，实际上也是一个世界的平行位面，在我这边的分类来说，仍然和主世界归为一个世界。”
“介入者都是每一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都是故事的主人公，而他们所拥有的最强能力，便是运用世界本源，操控那个世界内里的兴衰荣毁。”
“一旦世界本源受损，其伤势会等同的反馈到世界本身。”
“父亲杀死了11个承载着世界本源的介入者”
“就代表着你父亲亲手摧毁了11个有着亿万生灵的世界。”
菲莉茜娅接口说道。
夜刹雨点点头，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们，父亲他们也不肯说，但最终的结果确是，我父亲和他朋友被拘束在了家里，想出去还是可以出去，只不过没有世界会欢迎他们。”
“但介入者的世界却被摧毁了。”菲莉茜娅接口道。“这是他们做出错误决策的代价？”
夜刹雨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父亲和他是被迫参战的，当时他们虽然仍旧处于与世界对立的立场，但在父亲的努力下，有很多的世界对他们抱有善意。”
“用一个个家来比喻的话，我父亲有着强迫其它世界打开家门的能力，不过想来谁也不会喜欢有一个天天不经同意就进入自己家门的邻居。”
“而且负面的名声在外，让一个个对你抱有敌意的世界敞开家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父亲他做到了。”
“直到那次事件之后，不再有任何世界肯轻易对父亲敞开门扉，即便是相识已久的世界意志也只敢悄悄的给父亲留一个后门，父亲他们也坐实了世界破坏者这一名号。”
“但总体而言，你们这边没有任何实际的损失不是吗？如果我是那两个人的话我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菲莉茜娅疑惑道。
“但我们这一代也只能从父母的故事里听听那美妙的万千世界了，想要出去，可是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代价。”夜刹雨苦笑道。
菲莉茜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是故事里的那个孩子？”
夜刹雨摇摇头。
“我是另一个人最小的女儿。”
“甲是你的父亲？”
“嗯，他确实死过一次，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甚至是烙印在虚空中的印记，都磨灭了。只不过凭借着我家人们的记忆和世界的本源，在无意中硬生生将他从死亡中拉了回来。不过当时我还没出生，这件事是听女仆们说的，我父亲和母亲们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听上去，这并不是美好到让人能够分享出来的回忆。”菲莉茜娅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意外，随即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最初的这个契约，是你父亲和我签订的？”
“嗯，一次机缘巧合的意外。”
“真的？”
“真的。”
“他叫什么名字？”
“作为他死亡的惩罚，除非他自己向别人亲口说出他的名字，不然，没有人能够记住他的名字。”
“只是名字？”
“它们不太敢做出更多的限制，而且只要不知道名字的话，就基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召唤父亲。”
“那乙呢？”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而且和父亲不一样的是，他非常喜欢作为被别人当作女性，除了面对他的妻子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女体虽然他的男女体都一个模样就是了。”
“他也死而复生了？”
“因为一些因素，他不死不灭，介入者能做的也只是把他的本源核心取走，这并不会让他死亡只会像被冰封一样凝滞。”夜刹雨解释道。“连带着他和我父亲的家人一起，不过在最后关头，他把我父亲传送了出去。”
“之后你父亲杀死了所有的介入者，把本源核心夺取回来。”菲莉茜娅接着推测道。
夜刹雨轻柔的抚摸着菲莉茜娅的头发，没有否认。
由影子汇集的魔力就是凭借这一头美丽的秀发传递到全身各处，而这也使得头发的触感柔顺的让人上瘾。
“因为当时忙着帮朋友的孩子寻找治疗方法，父亲忽视了对大姐的关爱，不过后来在我和其它哥哥姐姐出生时，父亲非常尽职的抚养我们长大。”
“对我来说，他是一个很称职的父亲虽然形象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听到夜刹雨神情有些古怪的话语，菲莉茜娅这才想起，当初签订最初契约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时女声。
“你父亲是女孩子？”菲莉茜娅问道。
“不是，但是如果除去忄生器官外，和他的朋友不一样，我父亲是一个能够让你觉得他很可爱的同时觉得他非常帅的人。”夜刹雨笑着说道。“有机会，我带你见一下父亲。”
菲莉茜娅摇了摇头。
“虽然我很感激他救了我一命，但我没有与他见面的必要。”
“父亲可是很慷慨的，而且很喜欢萝莉，说不定你卖一个萌，父亲就把从你这里拿走的情绪还给你了呢？”
“你认真的？”
“因为很凑巧的，我的母亲们都是身高不过一米五五的女孩子。”
“你有几个母亲？”
“暂时是四个，严格意义上有六个，如果把大姐算上的话，是七个，刚好能够轮一个星期。”
“我有点乱。”
“没关系，我出生的时候也和你现在的感觉差不多，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我感觉习惯不了话说我为什么要习惯？”
“以后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