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赞赏地望着眼前含笑静立的沈棠,她不过是几句轻声细语,便将一件看起来对沈氏极其不利之事,瞬间扭转乾坤变成了另外一条能走得更远之道,沈谦此时心中所感,何止惊叹两字。</p>
然他在朝中摸爬滚打几十年,收敛心神的本事自然是极佳的,因此,纵然心中震颤,但面上却丝毫不显。</p>
不知怎得,当沈棠说出那一番道理之时,他心头闪竟然闪过一丝畏惧之意。</p>
她太过聪慧,有着高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每每这些连浸淫权术几十年的自己,都觉得难以解决的棘手之事,她却总是浅笑盈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轻描淡写地便将难题迎刃而解了。</p>
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难题,是她解不开的。</p>
若是这样的人,是沈氏的敌人,那该是何等之可怕,想及此,沈谦的心,不由一阵紧缩。</p>
但好在沈棠出自安远侯沈家,乃是自己的嫡孙女,沈氏得了这样一个睿智的女儿,便是没了能担大任的大郎,被推到台前的是庸碌无为的二郎,又何愁会就此败落下去?</p>
何况,他还有一心要为父报仇,因而斗志昂扬勤奋努力的枫儿,以及在京城贵族少年圈中越发左右逢源,却始终深藏不露的榕儿。</p>
这样的沈氏,决不是一两个阴谋,几次挑衅所能轻易撼动的。</p>
沈谦这样想着,被威北侯摆了一道这样的小事,便就微不足道了起来。</p>
沈棠见祖父的眉头松了,脸上也略带了些笑意,便知道他想通了,她装作不知道,继续说道,“至于威北侯林成,祖父更是不必将他放在心上,这事迟早都会让有心之人闹将出去,到时候明着是损了我沈氏的面子,实则却是威北侯自打嘴巴。”</p>
她的唇角弯得更大了些,语调也越发清冷,“背信弃义,落井下石这八个字,威北侯他,此番是背定了。”</p>
沈谦再忍不住心中激荡,哈哈大笑起来,他抚掌道,“若早知道与棠儿这番对答,能让祖父畅怀如斯,我就该早将你叫了过来,也免得白生了那多时闷气。”</p>
胸中乌云顿散的安远侯此时挺直了胸背,又恢复了往日精神矍铄的模样来,他的语气柔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棠儿还不知道吧,皇上替太子选了三位世家小姐,等太子过了目,再定正妃或者良媛良娣的名分,威北侯家的嫡长女便在其中。”</p>
沈棠眉头微挑,心中了然,这次的贸然退婚事件,如此看来倒还真不是威北侯林成一时脑袋被门板夹了才想出来的馊主意,多半也与爱女心切搭不上关系,他此举绝然,无非是想表明自己是坚定的太子一党罢了。</p>
她嫣然一笑,“那祖父定是早就料到了那威北侯会有所动作,一时激愤,也不过是因为那林成太不顾情面。要棠儿说啊,威北侯此举,不正好替祖父解了将来的麻烦嘛!”</p>
沈谦一愣,随即便是一笑,他轻抚着胡须,不住地点头,“如此看来,林成这小子,此番不仅是自掘坟墓,还歪打正着,做了这件对沈氏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真是天佑沈氏!”</p>
太子是势必要反的,到时候三皇子登基,太子的忠部姻亲,一个都留不得,不管林家大小姐是不是太子的正妃,也都是太子东宫有品阶的妃子,威北侯府是势必要打压的。</p>
若是林二小姐真嫁了进来,那么沈枫的地位便就尴尬了。</p>
沈棠望着祖父笑得开怀,心中却百感交集。</p>
若论她的本心,自然是不愿意插手这些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朝堂政局的。</p>
在安远侯府中为了保全自己和沈榕,她不得不与祖父斗智斗勇,与老夫人虚以委蛇,与秦氏勾心斗角,这些就已经够劳神的了,她又何苦要以弱女之躯,殚精竭虑去谋划朝堂之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