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日,终是到了。</p>
碧笙从衣柜里挑了件用最轻薄的绢丝所制成的衣裳,银红色镶金丝上面绣着大朵牡丹花,很是华贵艳丽,她笑着问道,“今日穿这件可好?”</p>
沈棠抬眼一看,立时摇了摇头,“景阳王嫁女,陪着来的女宾必是非富则贵,我穿得这样招摇,不甚妥当。”</p>
她想了想,笑着说道,“就穿浅紫色暗刻着福字的那件。然后再给我梳个朝云髻,簪那支喜鹊齐鸣的钗子便就可以了。”</p>
等她打扮停当,冲碧痕吩咐道,“今日府里人多手杂,你和宇宙两人就替我紧紧守着门户。但若是有哪家的夫人小姐走串了门,要来我这歇歇脚,你也要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地接进来坐会。”</p>
碧痕笑着点头,“小姐要不要藏几块糕点拢在袖中,万一饿了也好垫垫肚子?”</p>
沈棠含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毕竟是主家,万一真饿了,寻个借口回来换身衣裳并不是什么难事。若让人发现了,倒反而不美。”</p>
说罢,她便与碧笙出了月桂园。</p>
一路所见,白墙重又粉刷过一遍,黑瓦层层铺开,显得精致又壮美;树木也都修剪过了,两旁还摆放着各式盆景,其中颇有几盆品种珍稀名贵的兰花;亭台楼阁上俱都张灯结彩,门上的红色喜字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p>
沈棠低低轻叹,“祖父这是花了大心思啊!”</p>
沈源逝世不过半年,虽然沈灏并不需要替兄长守孝,但为了照顾莫氏与沈枫的情绪,安远侯府本不该在这时办喜事。但事急从权,此时乃是沈氏最关键的时刻,以祖父对大伯父的疼爱,此次定是存了破斧沉舟的决心。</p>
她踏入颐寿园正堂的时候,大伯母莫氏端着手中的茶盏正与祖母说着什么,见了她进来,便停住了话头,笑意盈盈地说道,“棠儿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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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给老夫人请了安,见她穿了一身绣着福寿的大红锦褂,头上带了个金丝万字福抹额,便暗自庆幸自己穿了这身紫色的,她笑着说道,“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祖母今日看起来精神也好,气色也佳,这套衣裳穿起来倒显得年轻了好多岁呢!”</p>
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笑呵呵地说道,“你这孩子,嘴巴可真是甜。来,快坐下。你父亲这会子应该已经快到景阳王家的宗祠了,等拜过了祖宗,便去景阳王家迎亲,将新娘子接回来后便行拜堂之礼了。”</p>
沈棠依言坐下,听着老夫人喜不自禁地念叨着嫁娶的流程。</p>
大周朝的嫁娶风俗,男方一大早便要赶去女方家的宗祠,祭祀过后,行过跪拜大礼,然后便要去女方府上用午宴,接受女方亲友的嘱托和祝福,用过午宴之后,再视时间,务必要在算下来的良辰吉时之前赶回男方府上行拜堂之礼,然后送入洞房。</p>
黄昏之时拜堂,是为成昏。</p>
照例,沈灏娶的乃是继妻,原不必这样繁琐隆重,但对方乃是景阳王的爱女,先帝御封的荣福郡主,因此各种规矩礼仪都不亚于迎娶原配之礼。</p>
她心中微叹,老夫人先前那么疼爱秦氏,便是秦氏数次对自己姐弟下毒手,她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最后并没出什么大事,都视若无睹,当作不知晓一般。</p>
但这回,却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景阳王府这门亲事,还这般欢喜地等着新妇进门。</p>
说到底,老夫人她所为的,也不过就是她自己罢了。</p>
沈氏有了景阳王这位举重若轻的亲家,三皇子身后的势力便又厚了一层,一旦将来三皇子登基,老夫人便是皇帝的外祖母,皇太后的母亲,这地位何等尊崇?</p>
但若是没有景阳王府这门亲,自己的亲弟弟永宁伯最近的态度又不甚明朗,少了这些有力的支持,三皇子便加大了败的可能,三皇子一旦败了,沈氏也必将从云端跌入谷底,老夫人习惯了别人的奉承谄媚,又怎能耐受得住突然之间的一无所有?</p>
孰轻孰重,老夫人心中自然早有分辨。</p>
闲聊了一会过后,莫氏立了起来,向老夫人福了一福,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我看二丫头三丫头她们也快要过来了,母亲这里热热闹闹的,媳妇便告退了。”</p>
按照大周的习俗,新寡的妇人和未出孝期的子女,是不得出席新人的喜宴的,以免冲撞了新人,带来晦气。</p>
老夫人略有些心疼地望着莫氏,“那你回去吧。等用饭时,我吩咐下去,单独在丹青院摆一桌,你就和枫儿做个伴一块吃,等到了明日便就不忌讳那些了。”</p>
莫氏笑着称是,然后便在银杏的搀扶下,徐徐地退下了。</p>
她的背影刚硬挺直,她的步伐轻缓柔和,但不知怎得,沈棠却油然生出了一丝怜意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