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所居之处原是那教中奸细戚长老的住所,此处面积颇大,户型方正,南北通透,明净透亮,设有飘窗和露台,宽敞舒适度仅次于教主之阁,因其入教甚早,屡建奇功,为人圆滑世故,八面玲珑,深得人心,尤会揣摩教主所思所想,投其所好,得其独宠,教主便将此处赏赐与其。直至后来打西域远道而来身肩学习交流等重要使命的盟教子弟逐年增多,加上其地位逐步稳固,职位越来越高,日益骄纵,邪念渐显,阴谋亦进入了初步实施阶段,再也不似往日那般将教中之事置于首位,一切以挂瓜教为中心,反而越发轻视怠慢起来,虽说表面上并未作出什么谋逆之举,但态度表现皆大不如前,教主已然心生不悦,却并未深究细想,警醒无果后遂将其迁至他处,此处便留作招待盟教子弟之用。而后没过多久就有一群来自新疆塔什库尔干的塔吉克族友人携鹰笛访至此处,怎料刚下榻其间不足两日便惨遭不幸,友人横死宅内,鹰笛不翼而飞,教主颇为恼怒,又倍感惋惜,处理完此事之后便将此处封锁了起来,六年之后方才再度开放,只是大家再也不敢靠近此处,光是看着就满心惶恐,更别说居于其间了。
此处亦因此闲置了下来,直到桑葚进寨的那一天,只因寨中再无闲屋,其又不愿委身柴房,加上其乃女儿身,不便与他人共居一室,得知有这么一处凶宅之后便立马向教主表明了心意,教主闻之大惊,多次告诫与其,然其不以为意,当真应了那句古话,一无所有之人无所畏忌,在其再三请求以及寻空房而不得的情况之下迫于无奈只好应允于其,令此处为其所用,时至今日。说来也怪,在其栖身于此的这些年里,此处未见异常,人畜皆安,诸事顺遂,大家无不为此惊诧生疑,又欣喜宽慰。
奈何那戚长老终究还是没能沉得住气,见自己立尽汗马功劳,职位稳步提升之后仍旧无缘教主之位,无法得到噬蛊决,便怒不可遏,原形毕露,趁着教主之女大婚之际利用职务之便近得其身又施痋毒于其身上,待到洞房之夜痋毒准时生效,从而迅速结果了她,又嫁祸给瑶族公子,而后悄然离去。只是教中子弟尚未查明他的逃脱之法,事后亦曾检查过他后来的住所以及此凶宅,可惜一无所获,没想到此次竟被这螳螂重重两脚给震出了门道,原是在宅内挖了地洞,通过地洞自由进出此寨,洞口隐秘,洞门厚重紧实,有地毯覆于其上,非机关巨力不能将其打开,机关寻而不得,倒是这巨力一出,洞门直接塌裂,通道随之浮现。难怪其在迁居之后没过多久便骚动焦躁起来,定是因为这条秘密通道的失去,自己便再也不能来去自如,随时与族人会面,平日里还遭到教主等人有意无意的监视,行事再不可随心所欲,加上教主无意传位于己,取诀无望,只得率先动手,争取给两教带来最大的伤害。
话说三人进洞之后,借着手电的微光探查了一下四周,由于此山岩质为海相沉积岩,是由寒武纪时期的地壳不断运动之后堆叠而成的,所以洞墙上嵌满了残渣碎屑,疑似来自深海之中的古生物们的化石,除此之外周遭再无他物,好在地面平坦,空气干燥,尘土稀少,走起路来并不费劲。吴狄盯着那些残渣两眼直放光,忍不住从腰间掏出一把凿子,试图凿下些许装袋带走,谁知没凿两下便被田霞给遏止住了,拉着他带着桑葚随着风向继续前行了十余米,忽在拐角处的洞墙上发现了一个老式闸刀开关,扒动开关之后周遭蓦地亮起数十只白炽灯来,洞内不再漆黑无比,明亮的灯光铺满前路,没想到那戚长老还挺会布置的,已然把这儿打造成了一条专属于自己的安全通道,亦或是还有别的用途?比如说藏金埋银,掩奸蔽恶?纵使心中百般疑惑,也来不及细细探究了,因为身后已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那帮滇人已经追过来了,吴狄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轻声喊道:“快跑!”,而后鼓足气力,率先迈开步子朝着尽头飞奔而去。
这地洞只是看着深不可测,实则短短数十米,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洞外,但见前方杂草丛生,似有一条小路隐于其间,田霞抬眼环顾四周,方知此处乃山腰陡坡段,两侧横卧着数丈高的巨石,阻断了通往南北方向的去路,如此险要的地势,无人问津也属正常,不怪大家从来没有留意过此处。眼下只能探入草丛,看看里面究竟是番什么光景。田霞一把伸出手去扒开了这足有一人多高的草丛,正欲往里试探,忽然惊叫一声,一个闪身退了回来“我的妈呀!前面是悬崖啊!差点儿就摔下去了!”
吴狄抬脚将面前的杂草踩至一旁,紧接着定睛一看,当真是一座陡峭的悬崖,前方视野极为开阔,群山匍匐于脚下,燕雀翱翔于空中,云朵轻柔似绢,山径曲若长龙,林海泛起绿波,不失为一处绝佳观景之地。只是眼下已经大难临头,生死在即,又何来观景之心呢。吴狄微屈着身体往崖下看了去,一看之下竟笑出声来“看!咱们有救了!”
田霞和桑葚探出头去朝着吴狄所指的地方一看,只见一根黑粗的钢丝绳现于眼前,一端连着崖壁,一端不知通向何方,连着崖壁的这一端下面还吊着一台缆车,供人乘坐往返于此地和对面之间,不得不说这滇人确实有两下子,竟能将索道搭建于崇山峻岭之上,且从未被旁人发现过,技艺之精湛,行踪之隐秘着实令人心悦诚服。奈何缆车空间有限,仅容两人搭乘,又无间隙供人插挤,看来只能舍一人于此了。
“这索道既为滇人所修,那尽头会不会早已设下了陷阱?就等着我们往里跳?”田霞满腹狐疑。
“方才进洞之时你没注意到洞口的机关已经被拆解了么?边缘全是夯土,缝隙之中填满了石块,说明戚长老在离开之前已经将其封死了,又怎会料到其会被螳螂破开?我们能钻将进来?就算他们现在知晓了此事,也来不及派人前去设伏了,我虽不知此索道通往何处,但看其方向,延至西北,彼处荒芜贫瘠,多风沙雨雪,他们断不会将分部联络点设于彼处以作随时会面之用,顶多在受到戚长老的召唤之后临时赶过来落个脚,现如今戚长老早已移居,通道亦被其封死,所以绝不会有人提前埋伏于彼处,若是从他们的总部四川调人过来,那更加不现实了,以他们滑翔翼的速度,从四川到这儿少说也得花上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这索道总不可能有那么长吧?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他们或是派那螳螂或是差遣寨中余下之人乘滑翔翼飞至空中阻截与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得马上离开了!”
“你们去吧,我留下。”桑葚冲着田霞笑了笑,满目柔情。
“不错啊,小桑葚,挺有自知之明的!”吴狄瞥了桑葚一眼。
“不!你跟狄哥走,我留下!”田霞慌了“老吴,照顾好桑葚,离开此地之后迅速到镇上与周敬他们会合,他们已经离开了瑶寨,眼下正往镇子上赶呢!”
“老田,你不要命了?!”吴狄当即恼了起来“她爱走不走,那是她的事儿,反正这缆车也只能坐两个人,就算她想走我也不会让她走的!咱俩兄弟一场,情同手足,岂能被一个女人给扰了心神?何况她并非我教子弟,充其量只是一个寄生于我教的野种罢了!尽管她在寨子里种了几棵菜,养了几只鸡,但那又如何?是你把她捡回来,又连同大家一起将她抚育成人,能做的都做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此般恩德岂是种点儿菜养点儿鸡就能够报答的?值此危难关头,她也该用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实际行动来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了,就留她在此自生——”
“够了!”田霞怒目圆睁,指着缆车大声说道“缆车就在那儿,你俩赶紧走,别搁这儿叽叽歪歪了!”
“霞哥,你别管我,赶紧跟狄哥一起走吧!他们马上就追上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咋地?连哥的话都不听了?”田霞又爱又恨地看着桑葚,若不是身处悬崖,早就强行将其推到缆车之中了“让你走你就走!快点儿!!”
“我不!!”
“哈哈哈哈!”突然间一阵笑声自后方传来“当真是患难见真情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搁那儿让来让去呢?!”
“老田!你这简直就是鬼迷心窍,无可救药!行,我走了!你搁这儿陪她慢慢玩儿!”说着吴狄便甩袖转身,朝着缆车跳了去。
“那厮休走!”发笑之人见吴狄纵身跃向缆车,遂疾步冲了过来,奈何晚了数秒,吴狄已然平稳地落于缆车之上,而后拉下了车头的索套,霎时只听“吱”的一声,缆车迅速往前滑了去“啊呀呀呀呀气煞我也!”
“算了,由他去吧。”追至此处的滇人部众蓦地排成了两列纵队,那女子从中现出身来。
“要不在下用瓮金锤将这铁链子砸了去,从源头上断了他的去路,摔他个粉身碎骨!”这人比划着手中的金色大铁锤,不可一世地嚷道。
“此索道乃钨钢锻造而成,坚不可摧,水火不侵,且此处并非源头,戚院长有意引其于山体之中,与那密道栉比相邻,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如此超卓的设计,岂是你我能轻易毁坏的?蜱痋尽毁,虎头翅损,滑翔翼亦被撞坏,我等已奈何不了此人了!不过这不是还留下两个吗?把他们带回去就行!”
“遵命!”
“葚儿,你别生气,眼下大敌当前,生死攸关,他生此情绪,出言不逊也属正常,我替他向你陪个不是!”田霞面露惭色“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带你上山进寨,哪怕在镇上为你寻一住处也好,也不至于连累与你”
“他说得没错,我本一介农妇,劈柴喂马,横针竖线,穿行于陇上田间,围绕在粮食蔬菜跟前,于你们而言就如同腹背之毛一般,无足轻重,可有可无。至于当初随你上山,纯属我一厢情愿,与你无关!”
“行了,别墨迹了,赶紧走吧!”那人蓦地跳到两人身后,随即伸出双手推着两人朝着密道的方向走了去。
不出十分钟众人便再次现身于寨中,刚出地洞行至屋前便闻得一阵阵惊叫呼喊声,循声望去,竟见法阵所在之处出现了异动,一些手下正横冲直撞地来回狂奔着,方知事态有变,遂立即冲了过去,数秒之后便来到了阵前,定睛一看,只见地上爬满了蛇蝎蜈蚣,以及一些通体黑色,布满绒毛的虫子,法阵已然被这些虫子给破坏掉了,摆阵的手下皆成了其追逐噬咬的目标,且被其死缠不休,无半点缓和之机,四下里鸡飞狗跳,乱作一团,更有甚者已来到了正倚靠于前方不远处的巨石之上的处于调息状态的秦公子跟前,虎头见状立马扑打着翅膀飞到了秦公子的头顶,而后蓦地伸出前肢,张开跗节将其拽离地面,最后朝着一旁的峡谷飞了去。
“马将军,赶紧过来帮忙啊!”秦勇东闪西躲地砍翻了一批又一批围至身前的毒物,奈何数量太多,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夏建,楼岚,你俩跟我上!其他人保护好小姐!”那人抡起瓮金锤,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不大一会儿便将周遭的毒物锤了个稀巴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来自于毒物体内的黏液溅了其满满一身,待到毒物死伤殆尽,周遭重归平静之后,穿过人群才发现法阵中央赫然屹立着一座冰雕,冰雕前面匍匐着一个浑身正发着抖,右手紧紧攥着一本册子的年轻人,一旁的地面上还散落着九根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