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楼鞭笞过小霸王龙辰泽之后的何子燕,显得满面红光,蹦蹦跳跳地进了镇州大将军府,刚到庭院内,便摘下罩着的黑纱斗笠,将其捏在手中。继续表现得若无其事一般,大摇大摆地向后园走去。一旁的仆人只好躬身打着招呼,不敢拦也不敢问。这在北疆军中表现得女铁人一般的白衣骁将,如今竟欢快地如少女一般。
游移于九曲长廊十八弯的步芳亭,看到十里寒塘周围挂着珠帘幔帐,透过那模糊朦胧的幔帐向内观望,几尊金猊朝天香炉焚香围在周围,内中摆着一案茶海,茶海后坐着一位身穿白霓衣衫的佳人素手调羹。
“馨月,又在沏茶啊?隔远远儿的就闻到茶香了。”欢欣的何子燕掀起幔帐,踏了进来。顿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如沐春风。鞋底的积雪都化了几分。何子燕将手中捏着的黑纱斗笠来不及磕下雪花便扔到一旁。盘膝坐到了古馨月的对面。
一脸古板但内心却若孩童的古药师常年熬药炼丹,膝下孙女儿古馨月却是个十分懂事聪明的丫头,不仅通文墨,自小还学了那连那古药师看了都想扔到一旁的晦涩茶经,泡得一手好茶。虽身在山野,不常在世面上展露,可也是令梁州士子极为称道的才女。只可惜被龙旭焱这个被梁州士人认为无可救药的纨绔捷足先登,恨煞了多少西南才子。
可再恨又有何用?常镇西南的镇州龙氏,手下数万精兵强卒,马踏山河,又岂是人人敢欺辱的?敢在二公子手里横刀夺爱,怕是活腻了。
向来就十分懂事的古馨月也不知是何缘故,偏偏就爱上了这个连作诗都作不好的镇州纨绔,还爱的不能自拔。也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许是别的原因。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多吧。
“子燕姐回来了?”温柔呆萌的古馨月一边泡着茶一边抬起头笑眯眯道。
古馨月酷爱泡茶,对于茶道,就是那西南品茶的大家,都对其赞不绝口,知晓这名震江湖的古老头还有这么一个会茶艺,会吟诗,又懂诗情画意的孙女儿。自然是喜爱的不得了。纷纷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本事,赠上几本茶道秘籍,倒令得这位茶道高手显得更加精通了,小小年纪便融会了各家所长。
泡茶也是一门艺术,就连那深居于草庐几十年的古药师,对茶道也不甚了解。偶尔还是古馨月拿出来翻一翻。只见那素手中指、无名指、小指揽过壶柄与大拇指暗暗契合,食指轻按壶盖。便抓起那乘装着热烫白水的茶壶轻轻摇晃,倒的确与那寻常之人握壶的方式不同。
泡茶的艺术讲究‘一烫、二润、三品’。比那些高宅大院的贵族子弟喝酒可要讲究的多。滚烫热水注入壶内,先是晃一晃,是为烫壶。摇得慢了烫不均匀,可摇的快了,又会烫着自己。必须掌握好一定的力道,轻柔慢摇又不失速度地晃着,才能温热均匀,之后再泡才能溢出茶香。烫完之后还要注意温度,把杯子也烫上一番,最后倒入茶海,才算是完美。
而这个‘润’,便更加讲究了,这讲究便讲究在那水温和茶叶的选材。一般是用那能送出味儿来的老茶为妙,用茶勺取出几钱老茶,小汤匙慢慢拨入壶内。这时龙旭焱的那把‘美人肩’的宝壶便派了用场。倒入壶内少半的热烫水,盖上壶盖,滚上几周,均匀之后,才算作罢。之后倒入茶海,热水冲掉茶叶。
三品便是品茶了,泡上新茶,静待半炷香,茶香溢出,便可将壶中清茶慢慢注入杯盏。拇指与中指捏茶盏边沿,放到鼻尖前轻轻一嗅,便觉得清香四溢,美不胜收。
“何姐姐可是闻香而来啊。”这时,从幔帐的另一侧,掀帘迈进拿着一本兵书身着白长衫的龙旭焱来,笑着说道。
何子燕抬起头白了龙旭焱一眼,嗔道:“怎么?喝你媳妇儿一杯茶不让啊?”这句话说得古馨月倒是俏脸含羞,脸上布着两片霞光,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可是我媳妇儿给我泡的,凭啥给你。”龙旭焱看着那盘膝坐着的何子燕带着傲娇脸小气说道。
“哎呀,别瞎说了,你们都有份儿。”茶海旁脸上带着绯红的古馨月,红粉玉手捏起盛满了一壶香茗的美人肩壶柄,斟上两小杯清茶递到二人面前娇羞道。
至于茶点之道,在西南这般富庶盛产茶叶的‘茶叶乡’,几乎已是家家都能粗通一些的必备之道了。大将军龙雎盛行武道的同时,也设了茶道。每到那春日茶叶丰收时,才举办上一两届的茶道大赛,不仅比试茶叶,也会比试沏茶手段。那前三届的茶道魁元,竟都被那处于南方乡村的一个带着黄斗笠的老农夺了去。有人说,此人便是常深居于幽谷的‘茶仙’黄玄士。据说此人不仅茶道是一绝,就连那轻功都远超这西南各路侠士,就是放在神州大地,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而此事对于大将军龙雎来说,便没有什么稀奇了,毕竟对于那些常处于深谷的山林高士,锻炼出一些能攀岩梁上飞的功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何子燕上眼一瞧,便见茶海上摆放着三盏红釉白瓷的小茶盏,其内散发着淡淡香气,在这冰冷霜天下飘着一缕缕淡淡的白蒸气。茶杯内是一盏色如烟霞的茶水,可一眼见底的清澈。还有着几根茶叶根根倒立,悬浮在杯内。
好茶配名杯才是饮茶的最高道义,这话在十几年前那茶仙黄玄士沏茶饮茶时便早有论断。这‘眉尖林叶红’是西南名茶,虽不似那‘峨眉竹叶青’一般清新,却多了一分醇厚。此茶配这红釉白瓷的茶杯,犹若云托夕阳,甚是出彩,喝得就是一份纯情厚意。而那‘峨眉竹叶青’可就要那青花白瓷的茶盏衬托才显得更加清新脱俗。比那浓墨黑杯清火气的乌龙茶可是要强上一点了。在这天气也独有这红色眉尖茶不让寒梅傲骨风霜了。而至于那些白瓷玉杯的雪夫人,虽有翠若白玉之色,却显得有些凄寒了。
龙旭焱捏起茶盏,放在鼻子下轻嗅一嗅,顿觉一缕清香沁入心脾,舌尖轻抿一下上牙膛,笑嘻嘻地灌下一盏茶。顿觉腹内滚热一片,又渐渐清凉下来。龙旭焱扬起头呼出一口白气,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不禁竖起大拇指叹一句:“好茶!”
“月儿,我还要。”龙旭焱捏着茶盏笑眯眯的放在桌上道。舌头还不住扫了扫嘴巴,像一只还未吃饱的小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