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那三清殿前的汉白玉阶梯,一梯梯往上。白玉阶梯每一阶上都镌刻着祥云锦绣图案,有麒麟应声高吼,有翔龙引颈狂啸。多是兽形图文,也有不出名样的花不知凡几。老道士秉承中原道家‘三清殿前尽汉白’的传统,自己宁肯饿肚子也不能亏了自家供奉的清流神仙。忙花重金请来了多少西南的能工巧匠做下这三清殿前精美的汉白玉台阶。
老道在卓参将身后跟着,有一些担心这壮健若奔牛的兵蛮子会一个手滑跌落砸坏了自家的汉白玉阶梯,还怕这小子不懂得轻拿轻放,一柱子捣下去,那更是心疼。前面那不懂事的洛胖子,不就一锤子砸坏了自己那块玄文碑。若是再毁了这十足纯正的汉白玉,他这道观可就当真剩不下啥了。
练气入门的玉玄子在前引路,一步步带到三清殿旁的耳房前,直到远离了那汉白玉雕栏建筑,才算松口气。
开了耳房门,派出十几个小道士将房中摆设一一清理了出去,只剩下了一间空荡荡的道门房间。卓参将将那大木桩子搬了进去,才发现那耳房正中有一根朱红大柱擎天,周围尽被砌得严丝合缝,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身披黄道袍练气的玉玄子拍一拍那正中的大红柱子,笑着道:“二公子,这根柱子之中,便是那杆九霄蟠龙戟,以前一直裸露在外,前些年才被我用砖石砌了起来,我这便命人先拆了这些砖石,也好能让卓将军取宝。”
心高气傲的卓参将自恃力强,自顾自托起大树干若老僧持棍般一棒子抡在了朱红大柱子上,震得整间屋子都发出沉闷声响,耳房若一脚踹上独木般摇晃,便见到那朱红柱子若龟甲般片片皴裂开来,裂纹布满大柱,之后掉起了一块块石头渣。待灰尘落尽,才现出一杆托天大戟,横插房梁。
神态自若的二公子抖了抖身上落下的灰尘,自上而下认真端详着那根宛若擎天一柱的大戟。靠近顶上是一丝嵌入卯榫的戟尖,并看不出什么端倪,再之下便是一道弯如月牙的戟刃,虽蒙尘不少,可依稀可见的锋利。若是放在战场上,定能够破甲穿阵。带戟刃的杆上是铜鎏金的,带着玄奥花纹,似祥云又如明窗。
戟刃下是一个团金龙头,吐出一条血红戟穗儿,仿若金龙逐日。只一眼便能够感受到烈烈杀气。龙身盘绕于戟身,只那雕刻出的鳞甲便有如逆鳞肃杀之感。龙身周围自带祥云,二公子走上前,从那顶端往下细细数云彩,竟带有整整七十二片祥云锦彩。取帝王九九之数的下一等,象征将星烛照。只这般华丽雕饰,便是穷尽西南名匠也打造不出。
一百七十年前的七国乱战时,是一个英雄迭出、群英荟萃的时代,被南楚士子寄予厚望的战神项戎,二十万坐困愁城,僵持百日,最后不也是被杀?徐寿大将军为首的四大天官出百万北地大军合力围剿,江渚城下死命一战,四面楚歌声,成为南楚整个王朝最后的遮羞布,江南一败如山倒,使得南地多少士子饮恨自尽,南地的汨罗江有一半可都是楚地良士的鲜血浇灌出来的。
更有齐地能征善战驸马爷南淮义,起十万青兖大军抗北国,阵前抬棺而战,独挑轩辕军帐下几十员大将,武江一战,与太祖轩辕晔对持十月,后碰到徐寿大将军率军掩杀,才兵败武陵,吐血而亡。
那由七国几百万人命堆出来的硕果,最后也仅能使得笑到最后的人来摘。徐寿将军无疑是那场大战的胜利者,名动江山的威名,早有北地边塞诗写道‘挥军百万战血旄,一杆神戟万鬼嚎。’的壮志豪言。那根能挑动南北的一杆神戟当真是呼啸过风雨的盖世神兵。
“好一杆神兵。”二公子自小只摆弄过弓箭,对于那十八般兵器却从未舞动过,自然知之甚少。可就那重量,再加之鬼斧神工一般雕刻的花纹来说,也不免让人吃惊一番。何况这背后还有满载着徐寿将军的那些英雄事迹,便更是珍贵无比了。
跟在一旁的洛胖子也少不得叹服一番,自己走江湖这些年,虽未曾出过这梁州地,可那些手提肩扛的五花八门的兵器却见过不少,可在胖子眼中看来,纵使那些凡尘兵器再凑上几千几万根,也比不上这杆蟠龙戟。如今倒让这胖子眼红了,恨不得现在就拔下来扛家里去,就是不用,也得当个祖宗宝贝供起来。
龙旭焱咽了口唾沫,回过神来,搓了搓手带着炽热的眼神对着卓恒道:“恒子,取戟吧。”
“好。”卓恒点了点头,将那手腕处的粗布青衫再向上捋一捋,像干活的力巴一般向掌心吐上几口唾沫,斜扛着那根百来斤重的大木桩,走到蟠龙戟前,先勾勾手指头,唤来了洛阎王托着那根粗大木桩子,才腾出了手。
右手中指弹一弹那杆粗壮长戟,便见那神兵竟仿若古筝弦儿一般微微颤动,再一弹,带着整座耳房狠命颤动。一旁的龙旭焱便急令那些围观之人退出了耳房,隔一会儿,仿佛觉得不安全,自己也走了出去。个个都扒在门口,看着卓参将取戟。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洛阎王都有些肝儿颤,一只膀子拖着木桩,哆嗦着声音道:“我说恒子,你可别坑我胖子啊,要是这房顶砸下来崩了脑袋,咱俩可就埋到这儿了。”
笑而不语的卓恒伸出手比了比两人的个头儿,才笑着道:“胖子,我可还比你高一尺呢,掉下来还有我顶着,你怕个甚?”
“你那头顶就方寸,算起来还没个鸟大,能顶住个屁,我胖子身量这么宽大,你又不是没瞧见,算起来咱也是南山伏过虎,北海打过蛟,英雄一世毁到这儿多可惜,那芳龄二八小姑娘的味道还没尝过,我可不想一下就埋到这儿,到时候连个后人祭拜都没有,地下该活得多惨,恒子你得看着点,一会儿梁下来时你可得撑着点儿啊,砸个包胖子都不饶你。”洛胖子瞧着这般阵势,倒是怂得够呛,贪生怕死到这种程度,也着实是丢尽了脸。
这番话听得门外的二公子都青衫掩面,感觉脸上无光,可自己这身在耳房外,哪里有像人胖子那般身处险地,也只好闭嘴哑声,不再去逗弄胖子了。
卓恒见那戟上的灰尘掉得差不多了,才一只手攥上那戟身,狠力一拔,便能听到地下传来轰隆隆若山崩地裂的声音,而那大戟则是纹丝不动。卓参将皱一皱眉,摩挲了一把戟身,再次用尽力气一拔,大戟竟向上拽出三寸,而那耳房的屋顶也被掀起三寸来,卓参将没有停歇,直至彻底拔出大戟,便能听到那耳房崩塌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