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议亲（二）</p>
梅梅心里打了个转，思忖着徐俊轩是不是误会她看不起他是庶子？她却真没有那个意思，一时不知怎么说，索性踢皮球：“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又是什么意思？”</p>
徐俊轩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我是候门子弟，但非嫡子！名门贵女择婿岂有不看的？那女子与衣饰华丽的长乐候夫人相比，虽简朴单薄，却气质不俗，行止端庄优雅，显然教养极好，我觉着她应出自一般人家，可以问一问！”</p>
梅梅看着他：“六弟自己钻牛角尖了吧？抛开候门子弟、嫡子庶子不论，你相貌出众，风度翩翩，又有如此才学，正六品朝廷官员，前途无量，娶贵女如何了？不是你自己说了不得功名，绝口不提婚事，媒人早已踏破徐家门槛，其中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来求嫁呢！”</p>
白景玉笑：“二爷说过：咱们六弟清高，看不上那些骄矜贵女！”</p>
徐俊轩被两位嫂子说得又低下头：“我心里自有择妻准则，低门小户女子未必不好……”</p>
梅梅笑道：“没错，骄矜贵女不一定入眼！我也出自‘低门小户’，或许不算温柔贤惠，但自觉还善良，你二嫂可是高门贵女，也就那样！”</p>
白景玉喝了口水，差点呛着：“我怎样？你、你倒是说说！”</p>
叔嫂三人笑着坐下认真商议一番，梅梅答应徐俊轩，为他去找长乐候夫人，寻问那位“冬末春初”时节，只是惊鸿一瞥，便被他记在心里的、符合他择妻标准的姑娘音信。</p>
不出所料，晚上锦华堂设席，老太太说许久不得与儿孙们吃顿团圆饭了，将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们和孙女等统统召集去，因着外边亲戚多了些，便讲究起规矩来，男女分桌，以屏风相隔，待用过饭之后，只留下二老爷、二太太和梅梅、白景玉叙话，其余的遣了回去，特意交待老六徐俊轩：</p>
“顺路将两位表妹送回香兰榭！”</p>
徐小娟一时犯傻，笑道：“六弟只与三位妹妹回去便好，两位表妹与孙女和孙女婿同路呢！”</p>
老太太淡淡地看她一眼：“你也留下，让孙女婿带了孩子先回去罢！”</p>
徐小娟便和二太太一左一右扶了老太太，重新到二堂落座，丫头奉茶之后，在季妈妈眼神示意下，全部退了下去。</p>
喝了一口茶，老太太便将徐俊轩的婚事拿出来说，二老爷听母亲还是坚持要把罗氏姐妹指给六侄儿，便说道：</p>
“是不是问一问老六？怎么说他也是新科贵人，娶一个乡下来的……”</p>
“什么乡下来的？那是你母亲的故乡，江宁繁华富庶地！你也去过多次，怎地胡言乱语，得罪了你舅家表亲们，仔细他们翻脸不认你这外甥！”</p>
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说着：“老六是个庶子，虽中皇榜有了功名，可若想娶京里的名门贵女，也得费上一番周折，且娶回来的不定是什么性情，若也是那跋扈刁蛮不听管束的，要她何用？罗家姐妹乖巧温柔，最难得是一番孝心可嘉，姐妹俩千里迢迢陪着母亲送了亡父骨殖归入祖坟，女子们有几人能做得到？她们的爹虽是没了，那也是有才华参加科考做过官的，官家身世在那里，姐妹俩是嫡女，相貌人品出众，琴棋书画女红规矩学得极好，配得上老六，我看他们相处融洽，很是投缘！”</p>
徐小娟笑道：“老祖宗真是好眼力，我也觉着罗家二表妹极配六弟，他两人经常下棋一坐就小半天，若是不投缘，哪能相处这么好！”</p>
老太太含笑点头：“最好的却是姐姐，姐姐照影性情温婉娴静，蕙质兰心，手儿又巧……嗯，若是她们愿意，可以一同为老六娶进门，一妻一妾，最是合适！”</p>
二太太质疑：“姐妹同侍一夫？这样可好？”</p>
“如何不好？这样的多着呢，亲上加亲，自家姐妹，也不会有什么厉害的争吵。”</p>
梅梅看白景玉一眼，白景玉问道：“老祖宗，此事罗家表姑母和表妹可应了？”</p>
老太太说：“你表姑母没有不应的！只需看个日子，将他们的生辰合一合，拟文书下定，待得秋冬时节，便可成亲！”</p>
二老爷喝了口茶：“是不是匆促了些？可等俊英回来再商定不迟！”</p>
“定好了便娶，有什么匆促的？老六都满二十二了，早该娶妻成家！俊英他整日里忙前忙后，哪里顾得这个？回来与他说一声就是了！”</p>
“咱们徐家男儿原都是这般年纪成亲，可儿子看老六心气傲着，他要娶个门庭高的未必不能，儿子就有同僚来打听过，说是愿意将嫡女许给他，问过老六，他只是不肯！”</p>
老太太眼睛冷冷地扫过梅梅，哼了一声：“由长辈定下的婚姻，才真正长久有福，擅自作主婚娶，形同儿戏，哪一桩是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家儿孙婚姻大事自来是长辈作主，由不得他来说什么，只需定下嫁娶章程便可！老六从小孝顺温和，他没有不听长辈之言的！”</p>
梅梅默不作声，这种场合不要她说话，她还真不好说，人家儿孙婚姻大事，自有长辈理论，连老六的生母都没资格到场说句话，她不过只是个嫂子，拉着旁听是要她做好思想准备，筹办婚事时出力而已。</p>
说是在商议婚事，却是老太太独断专行，自说自话，只让几个人做听众，偶尔插上几句也可以，但要想反对她那是休想。</p>
徐俊轩听了老太太的话，带着三个妹妹和婆子丫环们先送罗家两位表妹回香兰榭，人多眼杂灯笼明亮，徐俊轩始终离罗香影很远，隔着徐府三位小姐，罗香影眼睛不时往他看去，无奈徐俊轩却似无知无觉，沉默不语地走着，只在香兰榭院门前停了一停，罗香影想上前，姐姐罗照影挡在前面朝徐俊轩福了福身，她只好跟着一起行礼，听到罗照影对徐俊轩柔声说：“有劳表哥相送！表哥和三位表妹一同进去喝杯茶罢？”</p>
徐俊轩应道：“不用，表妹进去吧，我与妹妹们先回了！”</p>
抬起头来，只看见他俊秀的背影，被一群女子簇拥着，灯光中渐行渐远，隐入花树后，转过假山，终于什么也看不见。</p>
姐妹俩一同回到上房，罗庄氏迎着两个女儿进房，她今晚借故未去锦华堂用饭，赶紧叫丫环去备香汤侍候姑娘沐浴，见小女儿香影气咻咻坐在榻上，瞪看着大女儿照影，便说道：</p>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弄个斗鸡眼似的？”</p>
罗照影对妹妹的冷眼却是淡然处之，伸手取过桌上放置着各样针线活的藤编小篮，拿起自己做到一半的绣活，拈针引线，细细地绣起来。</p>
罗香影走去将姐姐手中的绣活一把抢走，扔到地上，罗照影怔了一下，站起来伸手就甩了妹妹一巴掌，目光冰冷：“若不是因为你，我这样儿的人，能够至今未嫁？要是再敢造次，看我拔了你的皮！”</p>
罗香影捂着左边脸：“上次是无意，可这回我真心喜欢六爷，姐姐又不爱他……”</p>
“六爷人品出众，前程似锦，我为何不爱？”</p>
罗照影从地上捡起绣绷子，轻拍了一下：“我是长女，要娶自然是我，你死了那份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