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冒右手握拳用尽全力敲在自己胸前的护心镜上,咬紧牙关来压下那自下而上传到喉咙口的血腥。</p>
短暂晕眩后顿冒清醒过来,一阵阵的疲乏逐渐席卷他全身,伴当忧心忡忡带马跟在一边,不过几个瞬刹的晕眩让伴当留意到,他是台岌格部现在最清楚顿冒身体如何的几人之一,现在的台岌格部主君连起夜都得有人相随,这样的晕眩若是在夜半,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伴当便只能在帐篷外发现一具冰冷的尸首。</p>
“前提是我还能撑过十年....”顿冒用无人能听清的低语喃喃道,过度操劳和数十年征战落下的伤势让他在年老的时候吃尽了苦头,同样也缩减了他的寿命。</p>
顿冒没有像秃罗巴图那样的武道境界,自然也没有在这个年纪还能当匹种 马的体魄。尽管相较许多在这个年纪只能苟延残喘的老牧民顿冒已经处境极好,但这样的体魄不足以支撑他意欲完成的功业....绝大的功业。</p>
台岌格部骑军分为四方之阵护卫居中的奴隶步卒,虽说顿冒知晓尧人此刻断无可能再掏出一支成建制的骑军于半道行军时偷袭,如果有,依照尧人一贯的作风绝无可能坐视数座城池被破而不理,但绝大的功业就在眼前,他必须更加谨慎。</p>
“那个尧人看管得好好的?”</p>
“押在最后一阵骑军,一个百人队护卫着,就算是秃罗巴图本人要来截杀也不是容易的事。”伴当回了他的话,“不过那个尧人这几天似乎没有太好的精神,几个族里的好手都看着他,怕他自尽死了。”</p>
“他要做的事对他们的族来说是背叛,而且是对这个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的背叛,有血有肉的人都会恐惧,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懦夫。”顿冒漠然道,“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他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在你们的视线内,放心,他是不会自尽的。”</p>
宋之问的设想确实没有错,顿冒也的确做了准备,囤积一批攻城器械于另外一处隐秘所在。不过这批攻城军械的数目仅有那无名谷内被焚毁器械零头,就算全摆开来还也不够两个千人队使用,再除去此前的损耗.残留的器械甚至不足以让他们在破开一座郡城的城门。</p>
顿冒之所以选择将所有的胜算都赌在那个尧人的身上,就是因为他在那个尧人眼中看到活下去的欲望是他从未见过的强烈,一个人如此想要自己活下去的人会不择手段,不择一切能够让他活下去的手段。</p>
还有就是那个尧人告诉1他的事如果是真的....那并圆城城防于他而言已几近空若无物。</p>
他等了几十年想要踏足这片土地,等到腿脚不再如当年灵便,腰背开始佝偻,头发都白了小半。他无法容忍再等下去,台岌格部这些年的积淀大半都在此地,如果此役未能建功,那台岌格部还能保全草原势力最大部族的希望将极其渺茫。</p>
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就在不远的将来,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愈发寒冷的冬天不是草原上老人能轻易熬过的。</p>
台岌格部的骑兵在两翼散开犄角,步行的奴隶武士们快跑着紧随先行骑军的队伍,所剩无几的攻城器械由奴隶们用绳索牵引,其余诸部族的人马依旧在远处观望,似乎无意出力。</p>
顿冒抬头望向那座城的城头,这座他魂牵梦绕了半生的城就在距离他五百大步以外的地方向他搔首弄姿,他心中征服的火焰有如煤矿一般熊熊燃烧。</p>
拔出了战刀,顿冒向身后奴隶方阵大吼发出进击的军令,奴隶们呼喝着迈开大步向城门冲去,城头有箭雨落下。</p>
他死后,哪怕洪水滔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