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有些湿滑,路边还有一滩滩的积水。文记估摸着昨晚应该下了不小的雨,不过他早就睡着了,不是很清楚。而在江城的九月,下这样的大雨到是有点少见,江城虽然偏南方,但是这里还算是内陆。这里的气候在夏天是燥热而已!
走着走着,文记看见了路边买豆浆油条早餐的张婶也凑在人群里。文记走过去喊了张婶一声,说道:“张婶,发生什么了啊,你怎么不摆摊呢?”
张婶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带着这个年龄段的妇人常有的日晒雨淋的沧桑,身材有些发福。听见有人喊自己,张婶回头一看正想说话呢,一看是文记立马脸色就变了,支支吾吾说:“是你啊,小记......”
文记以为张婶怕警察,就说:“警察不管这个的,他们兴许还会在你这吃早餐呢!”说完笑了笑。
大家平时都喊他小记,常常感叹老头子怎么这么不管事,老是丢文记一个人在家。说起来,这几年老头子都不怎么在家,所以这些街坊邻居常常喊文记来家里吃饭。当然,文记大多是谢过他们的好意,实际他不想去给人家添麻烦的。
文记看见了张婶的脸色很奇怪,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张婶?”张婶平时都待他不错,常常上门给文记带些吃食。文记谢过几次没要后,张婶还是会敲门送给他,他也就接受了,所以他还是比较关心张婶的。
张婶有些犹犹豫豫的,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看见文记挤进人群里去。文记看见了在那辆警车旁边有两个警察在互相讨论说话,地上躺着个人,身上蒙着一层白布,文记心里一跳,想着难道是死人了?
文记心里莫名的一阵悸动,从警察拉开的封锁线的布带下钻过去,向旁边走了几步。
有一个警察见状刚想喝止文记,但他旁边的警察拉了他一下,低声说了几句。其实文记也不是发神经,他只是觉得那人身上那双布鞋有些熟悉而已,而已......
刚才准备制止他的警察此时眼中莫名流露出来了怜悯之色,顾不得去看,文记兀自走上前去。
此时人群里的人看见了文记,有几个认识文记的顿时骚动起来——
“这下这娃该怎么办哦——”
“唉,这苦命的娃!......”
文记听见这些街坊的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心里大惊,想着:不可能,不可能......而这时张婶喊了他一声:“小记啊......!”
听见这声喊,文记回过头去,对着张婶强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走上去,走着。文记脚步有些不稳,一边心想这路怎么这么滑,走都走不稳......
文记慢慢蹲在了这白布盖着的身体旁边,一时间仿人群和警察们仿佛和他分离开来,成为了两个世界,或者说文记感觉此时的心里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又孤独到成了一座孤岛。
双手微微颤抖着,文记掀开了白布......
文记不敢相信自己可能会看见什么,他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事实上,他并没有马上看清任何事物。而又过了一阵,文记眼里出现了极度震惊的眼神,然后是一阵悲伤。
文记的身体一个不稳,猛地跪了下来......!
是真的,他想象的是真的!他只是不承认罢了......文记突然间感觉从四面八方有如海的潮水涌来,将他淹没,让他窒息。一股悲伤从心底涌上嗓子眼——终于,强撑了几下之后,尽数化成了嚎啕的大哭......
死掉的人是老头子,身上穿着的也是文记所见最后一眼的那身唐装。
文记把头埋在了老头子的胸口前,呜咽着喊道:“师傅,师傅!老头子,你别死啊!你不是要我给你买大房子吗,你不是要我给你找好多漂亮的佣人吗,你快醒过来了,你别死啊,别死啊,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见文记哭得如此伤心,人人眼中浮现出不忍之色......过了会,人群渐渐地散去,张婶和其余几个街坊都上来劝慰文记,“别担心啊小记,警方会查明死因的。以后,有什么困难跟婶说啊,婶一定帮你!”这话自然是张婶说的,而其他几人也都一起说了差不多的话。
但文记只是感觉心里的悲伤无穷不尽,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他和老头子的尸体。
趴在了老头子的尸体上,老头子的脸惨白惨白的,眼睛死死地闭着。身上的衣服很皱,文记手上还有些湿润,想着老头子死前死后可能都淋了很大的雨,一念及此,文记更加地伤心难过了!
他的心里涌起来很深的自责,怪自己没有留老头子吃一顿饭。老头子一定是被人杀害了,他一定要找出凶手杀了他,给老头子报仇!
手上抚摸着老头子的脸,文记发现老头子的脸上已经是如此的苍老,皱纹都有如沟壑一般的深。摸着老头子的额头,文记眼泪止不住地掉。他想停下来不哭了,想着老头子也不会喜欢他哭的。老头子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可他就是做不到啊......
旁边两个警察或许是见惯了生死,出来闪过一丝怜悯之色,都比较淡。年轻的那个警察眼中一阵不忍,而年长的那个老警察而是叹了口气,给自己拿了支烟后缓缓说道:“干我门这行的,就是得习惯看别人的生离死别啊!”说着递给那个年轻警察一支烟。
那个年轻的警察没有接,只是说:“谢了刘哥,现在不想抽。”说完,也只是沉默不语。那个叫刘哥的警察见状只是苦笑了一声,把烟点燃,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有几个人都去配合警察做笔录,而张婶仍是轻轻拍着文记的背,劝慰道:“小记啊,我早上出摊看见李老头子在墙角靠着。走过去一看,当时李老头身体冰凉,已经没了气息啊,然后我就报了警。”张婶说完又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至于文记,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的,仍是趴在老头子身上呜咽着,哭着。
在不远处的路边,一个人在远远注视着这一切。这是个中年男子,看着文记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若是文记看见这个人,一定会惊讶于这人和老头子的样子非常的像,特别是早些年在道观时的老头子的样子
可是文记并不知道,这些对他来说也不重要,老头子已经死了——!
他从小被老头子捡回观里,一直是两人相依为命,虽然从没有享过什么福,但也没吃过什么苦,文记心里对老头子一直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
两个医护人员要将老头子的遗体抬走,文记仍是趴在上面痛哭不已。在周围的人和张婶的劝慰下他才放开了紧紧握着老头子手臂的手。“你不要死啊老头子,我以后不和你斗嘴了,我以后天天给你炒你最爱的菜吃......呜呜......”文记跪在地上,看着老头子被抬上担架,被抬上了救护车。文记看着这些无助地哭着,他哭得就像个小孩子,泣不成声。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这阴翳的灰色天空下,路边有一个少年跪在冰冷的地上嚎啕大哭,独自承受着他远远承受不起的悲伤......